鹿聆使劲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她竟然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但眼前不似人、却有分明是林却的女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不是梦。
“嗯——”
林却倾身,含吻住了她的唇。
薄荷的香味充斥在她的鼻息间,蜷起的手指逐渐卸力,仿佛在春夜中悄然开放的花,最后完全舒展了。
眼镜的螺丝刺破指侧的皮肤泛起了疼。
坠落在地的眼镜镜片里,倒映着不知年月的槐树伫立在风雨中,枝叶簌索,是雨天,是晴天,是夏天。
如果是梦,这是噩梦。
***
关于林却,鹿聆最后仍然称得上是清晰的记忆,是十二岁从蓝口巷子搬走的前一天。
那天,她拥有了人生第一副眼镜。
深紫色硅胶材质的圆框眼镜。
“呦呦,你怎么近视的?”
“我妈说近视度数在十八岁之前会一直涨,而且戴眼镜久了眼珠会凸出来,眼睛也会怕光……”
“怕光?那不是吸血鬼嘛……”
无聊。
鹿聆望天翻了个白眼,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瞥向某处——
林却坐在巷口的槐树下,胳膊肘撑着身后的石墙,中指同食指夹着蒲扇的扇柄,扇面失重摇晃着。
幽灵一样。
“林却。”
蒲扇顿了下,林却缓缓看向她。
一步,两步;
两人之间距离逐渐缩短,鹿聆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一点点被她的影子蚕食,在被完全吞并前的刹那,鹿聆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重合的影子分开。
“我的眼镜。”
林却瞥了一眼,没有接,笑了下:“很可爱。”
鹿聆微微蹙眉,戴上了眼镜。
林却微笑,漂亮的人假笑也漂亮:“好看。”
——假话。
林却对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鹿聆摘下眼镜,重新望向前方,槐树的模样模糊。
戴上眼镜,枝叶间的光影都清晰可见。
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看向林却:“我为什么要戴眼镜?”
林却蹙眉,鹿聆眸光雀跃:“为什么我是近视,你们不是?”
她指向槐树,继续说:“为什么我看它的‘模糊’是‘模糊’,你们看那颗树的‘清晰’就是‘清晰’?为什么你们的‘正常’就是‘正常’?”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正常’的?”
少女们安静了,不远处的搓麻声也变得遥远。
其中一个声音说道:“你戴眼镜前和我们也是一样的啊……呦呦你怎么了?”
鹿聆无视她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余光瞥过林却,反问道:最开始呢?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你还有关于这棵树的记忆吗?我已经不记得了,显然你也是没有的,那你凭什么肯定我和你们是一样的呢?”
“难道你记得?”
“我也不记得。”
鹿聆眸光灼灼:“我们都已经不记得了。”
“那说不定,”鹿聆望向林却,“在最开始的时候,‘模糊’才是‘正常’,清晰是一种病……病?”
林却终于开口,接道:“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