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束往後退,“确实。我也没必要介入您的因果。希望您……也能拥有脱离苦海的一天。”
“狗屁,全是狗屁。把我整成这样,自己在外面获得个孝女的名声,还祝我脱离苦海。你可真不要脸啊。你们家到底谁有这样的基因?”
张束终于在朱长跃面前沉下了脸,“耳濡目染,可能这些年和您学了太多。姨夫啊,人们都喜欢主宰别人的命运呢。这滋味终于让我体会了一遍。不过我和您不同,我尝过就好,不会上瘾。那百分之五都是我的,我一分不会让。如果您想用,就去借,去申请。”
“你什麽意思,你要把钱给谁?”
“还没想好,但这事以後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服,又真愿意吃牢饭,也可以自爆。我一无所有地入局,也可以一无所有地走。”
张束转身离开,给朱长跃留下一个背影。矮矮的个子,略宽的肩,齐肩长发。
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不见。
那之後,朱长跃依旧是家里的朱总,但张军平改了称呼,和周君一起称他为小朱。赶上小朱在家呆坐,张军平总会拍拍他的肩,笑说自己是过来人,懂他的感受。
小区门口,周君在等张束。
母女相对,周君递上一包东西,“给,你要的。”
张束接过,点点头,道了声谢。
两人半天无话,良久,周君叹了口气。
张束没有走近她,只问,“你觉得我做得很好,还是太绝?”
周君牵了牵嘴角,“很好,也太绝,”她最终还是笑了,“蛇打七寸。”
“撑死在嘴巴里卡了支筷子,”张束从帆布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周君,“用老太太名字开的。”
周君不接,“什麽意思?”
“我拿我要的百分之一,剩下的分红,每年会打在这个卡里,”她说着,又掏出另一张卡,“哦对了,这张卡是朱长跃的实缴,还他。”
周君在这个家待久了,能听懂一点专业词汇,“那你的实缴出资怎麽办,你有钱吗,哪儿来这麽多钱?”
“不用操心,我有办法。”
周君接过第二张卡,轻轻推开了第一张,“这钱我不能收。这些年……我做得不好。”
“没什麽能不能的,就当给周家应急吧。如果用不上,反正最後也会流到我这里。”张束将卡又塞回到周君手里。
周君的嘴动了动,终是收下了,“你是真正的周家的女儿。”
张束笑笑,“妈妈,您怎麽到现在还没明白呢?我只是你周君的女儿,也是张军平的女儿,但偏偏不是周家的女儿。我只有一对父母,也只应该有一对父母……房子还给您和爸,缺的房租我补上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之後呢,你是不要这个家了吗?”
张束停住脚,“我只是想先要自己了。”
“你後面什麽打算?和小杜离了,往後怎麽生活?你的工作,住房……你还结婚吗,还要孩子吗?”
“不知道,也许会再恋爱,再婚,再要孩子;也许会继续写东西。也许会干别的。”
谁知道未来会怎麽样呢。也许她还有别的丶她想不到的也许。
一切都是新的,等着她上路,等着她出发。
张束踏过富贵小区的大门,向外迈出一大步,又一大步,再一大步。
她想,还好庶女生在二十一世纪,高门大户,她可以走出去了。
她曾那麽执着于“被爱”,而今她终于彻底解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天的晚饭时间,她留给了贝贝,早就自由解脱的“嫡女”。
朱贝贝卖了房,手头一大笔钱,给张束填补了实缴,让张束拿了分红再还。
两个女人对坐在金融街餐厅的户外卡座里,感受微凉的晚风拂过面颊,吹起发丝。
朱贝贝问,“怎麽着,今晚不去和李大夫‘庆祝’一下?”
张束歪了歪头,“好像也没什麽可庆祝的。”
“真是服了,”朱贝贝无语,“谈了一天恋爱就跟老夫老妻一样。说真的,你还没试过他呢。万一不行,还和不和他好啊?咱们这个岁数可不讲究纯爱。”
张束笑,“上来就这麽赤裸啊!怎麽着,梦想实现了?睡到心仪男人了?”
朱贝贝这次不掩饰,懒懒擡眼,“确实睡到了。”
“我靠,”张束声音高了几个分贝,连忙四处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她,“感觉如何?”
朱贝贝还是脸红了,“食髓知味。这个词是不是这麽用?”
“哇,能从你嘴里都听到这麽文绉绉的词真罕见。是什麽让你愿意承认他的?”
“是放下了羞耻心,”朱贝贝说,“而且他跟我说了,北海道泡温泉的那晚,杜润到处查他。你们两个……算了,不提他了。”
“叫仲夏是吧,名字还挺好听。那你怎麽打算?”
朱贝贝脸上的红晕褪去了,又恢复了懒懒的神色,“张束,我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该怎麽往下。我不知道和他是因为身体契合动心,还是因为别的。他也许也只是单纯想和我睡觉。我跟你不一样,我的婚姻是实在的结实在的离,经历这一遭,感觉像跑了场马拉松,身体没垮,心先脱了力。我在爱情和婚姻里失去了一些勇气和判断力,当然,我也懒得再去揣测男人的心思。好累,好像一个人也挺好,也能过。”
她说着叹了口气,“以後我还能找你住吗?你和李大夫房子都租到一起,这就是同居了。”
张束笑,“神经,搞得像生离死别。我们租了个两居室,你随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