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儿,春晚开始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包间的大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张束恍惚自己回到了小学,心里不知是什麽滋味,躲去洗手间。
苏沛盈突然发了两个六六六,张束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上次闪现的神秘男子,不禁拿着手机追问,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把张束吓了一跳,而後是苏大夫嫌弃又害羞的解释。看来苏大夫有了着落,真好,真好,她由衷为苏大夫感到高兴。平日最八卦的朱贝贝却不再回复,张束也祝愿她今晚能当上温泉街第一靓女。虽然这个名号有点怪怪的。
一切的一切都变了。是坏是好,谁也说不清。张束只觉得心里轻轻的。不管好坏,都只是一小段人生。Itwillpass,喜怒哀乐都包含其中,都会过去,没有永恒。
唯有老太太还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一如既往说自己身体到处不舒服,反而让张束找到了一丝熟悉和亲切。
春晚没看几个节目,老太太的体力就撑不住,昏昏欲睡,先走一步。
周君惦记张束的身体,想让张束也回去休息,周茵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再摸摸吗?杜润看张束,张束看肚子,自己最近吃胖了,小腹圆润。她又想掉泪,却感受到两只温热的手贴在肚子上,一只来自母亲,一只来自姨妈。她想起怀孕的那五周,不知在哪里看到一个理论,外婆在怀母亲时,母亲的卵子已经发育好,其中一颗变成了第三代女儿。这样说来,她们都在老太太的子宫中早就遇见了。
走出门,她终于泣不成声。杜润揽着她的肩,张老师,哭吧,过了今天,新的一年到来,全是好日子。
朱长跃是在停车场拦下两人的。他沉默一晚,扮演了全场的慈爱长辈,就等这一刻。
气氛剑拔弩张,杜润让张束上车去,自己笑对朱长跃。朱长跃看到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只觉如鲠在喉,杀意退去,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开。终究是老了。
张束惊讶,她以为朱长跃积累了这麽久的火气怎麽也要象征性地发一下,没想到这麽快就结束了战斗。杜润说他哪里敢,这顿饭的目的,不就是拉拢两人,打亲情牌?“大家是一家人,关键时刻要团结,等鼎盛进来,一家人怎麽着也要抱团取暖丶共克时艰,胳膊肘不要向外拐。小杜刚当上院长,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有些事情看不清楚,不要做傻事,要记得家人才是永远不会害你的人。”
杜润将朱长跃的卑微和登气学得惟妙惟肖,两人坐在车里笑,笑的同时又难过,家人才是永远不会害你的人,多麽温情的一句话,多麽荒唐的一句话。
“後面要怎麽办?”杜润问张束。
“你已经是鼎盛的人,按鼎盛的办。”
“朱长跃和你们家……?”
“我有自己的考虑。”
杜润知道张束的眼泪从哪里来。不仅是孩子。她的心还牵绕着周家的三个女人。老太太好说,九十高寿,钱还能花费多少?周茵和周君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周茵,富贵大半辈子,到老丈夫失势,该怎麽办?张束对周茵爱不多,可总算受过她的好,而且周茵受难,周君第一个要掺和。以张束的性子,不会坐视不管。
但见张束眼神坚定,杜润想,信她就好。後面还有一战,他知道她一定找到了全身而退的方法。
本应在北海道享受的第一晚就这麽过去。札幌的酒店是去不成了,但後面几个地方的房间不给退,还是不能浪费。两人改签了机票,决定飞过去休息几天。
张束本来定了新千岁机场去富良野的大巴票,杜润却让她退了,包个车就过去了,也就一千多块钱的事。张束咋舌,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但身体是诚实的,她也不想搬着行李上上下下,自然从了。
从飞机落地,北海道就在下雪,再也没停过。张束从来没见过这麽厚的雪,在纽约也没见过。日本的司机车开得飞快,大片大片雪花贴在玻璃上,时不时就会飘过一阵雪雾,如烟又如梦。张束将脸贴在窗户上,看得痴了。外面白得让人眼睛发痛,但她就是舍不得移开目光。倒是杜润,戴上了墨镜,系好安全带,沉沉睡了一路,可惜了沿途景色。
张束和朱贝贝约好晚上五点到,没想到包车奇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她给朱贝贝发消息,朱贝贝却没回。
天色大亮,杜润扔下行李就要去滑雪,还拉着张束一起。张束手脚不协调,不想命送雪场,连连拒绝,但最终还是被杜润的“来都来了”给绑架过去。
等坐缆车上到顶峰,张束向下看,一阵胆寒。这要是滚下去,下半生会不会轮椅见。杜润给她打包票,本人滑雪王子,包教包会。
最终张束也没能鼓起勇气。她想,今天包教包会的人是李行,她也不上雪板。去旁边的咖啡厅喝杯热巧看看雪不好吗。
杜润不再管张束,叹气她山猪吃不来细糠,踏上单板,左摇右扭就下去了。待再上来,他神色古怪又急切,将嘴上沾了一圈巧克力的张束拉到一处,伸手往下指——
雪坡一棵松树後,一对男女正吻得难舍难分。
张束大喊无语,杜润,你有病吧?大学里没见过?
杜润也不反驳,打开手机,镜头拉大十倍。
张束愣在原地,一句“我靠”,再说不出话。
是朱贝贝,和她的“艳遇”对象,那天在英蓝大堂拉扯的男同事。
“这,这看来是遇到厉害角色了。”
杜润大惊,“啊?你认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