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张束说。你知道吗,人是很容易爱上自己的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他们在人最脆弱时提供了最专业最稳定的托举和接纳,但这不是爱。患难见真情往往没有好下场。杜润爱上的不是我,是我让他産生的“被爱”的感觉。
如果他真爱上你了呢?
张束认真答,如果是真的,应该也只有百分之三五十。但杜润爱自己是百分之百的。这就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也是苏大t夫放弃他的理由。
你刚才提到医生,那李大夫呢?你是因为他托举了你,所以才爱他吗?
不是的。她是在他脱下白大褂後爱上他的。也许是从他留下来和她一起捡猫开始,也许是从他为小猫选“墓地”开始,也许是从他将车开到沟里让她下来一起推车开始,也许是从他沉默与她对饮开始,也许是从他悄悄为她买了爆炸盐开始,也许是他将她送回家等她醒来开始……对杜润的动心是点状的丶跳跃的丶晃晃悠悠的;但对李行的喜欢是线性的,密密织缝。他从未让她失望,下一件发生的事,永远会刷新和延续喜爱的感觉。
她爱上的是做医生的李行,而不是他的医生身份。她心里很清楚。
春节前的最後一个周一,还是发生了地震。一切如衆人预料,长隆在早上十点发布了公告,同意爱康对外出售股权。长隆的态度并没引发什麽波澜,但长隆和鼎盛两个竞争对手即将面临的话语权争夺战,倒是一时成了市场上最热门的话题。
馀震还波及到了张束。
朱长跃在这天中午,给张束打了一个电话。
巧的是,张束此时正在和许久未见的编辑吃火锅。编辑即将回老家,准备节後回来领大礼包。长剧和电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版权剧也跟着收缩,公司大幅度裁员,仿佛轮盘赌,不知道哪天就轮到自己。自己虽然做到总监一职,但同级也不乏走人返乡的。只是可惜,没有再收到和张束当年那篇短故事一样惊艳的稿子了。
张束垂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个故事叫《团圆》,拍成了短片,还在国外拿了奖。那时她还对家有天真的幻想。
现在却不一样了。张束看向编辑,如果说我手里有个故事,真人真事,绝不撞梗,毫无套路,只有真诚,你有没有兴趣?
编辑一愣,怎麽会没套路不撞梗呢?怎麽做到的呢?
先婚後不爱,CP只恋爱一晚,男友变妹夫,“小三”又变姐妹。全文清水,她补充。
车都不开啊?
确实还没进行到开车环节。等到了,我在番外补给你。不过,张束笑,缺点也太多了,开头絮叨压抑,中间氛围阴湿,虽不能说全员恶人,但好人也有好人的算计。你还看吗?
编辑心一横,看呗,万一是紫微星呢。
那不会,我这个故事犯了一个大忌,你之前说铁定火不了。
什麽大忌?
女主角姓张啊。
两人一起笑了,编辑说,你真的好执着,但发我吧,让我在回去的路上品鉴一番。
“叮”一声,编辑收到了张束传的文件——《二十一世纪庶女生存指南》。
就当是我的一本日记,我的一本解放日志。张束说。
走出餐厅,张束才注意到来自朱长跃的未接电话。她想了想,没有拨回去,她知道他还会再打来。张束第一次可以这样平静地错过家里的电话。
果然,手机才连上车载蓝牙,铃声又响了起来。张束接了,朱长跃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愤怒,没有爆炸,是非常陌生的语气,颐指气使中带着些许慈祥,阴阳怪气中又透出一丝和蔼。他问张束,马上大年三十,合家团聚的日子,一家人也很久没见了,带上小杜,回家吃个饭吧?老太太想你,你姨你爸妈也想你,我就是个传话代表。当然了,不在家吃也行,你不方便就挑一个离你近的餐厅,我们一起过去。
张束哑然。自己小小一个“庶女”,竟然也能有被家中太上皇奉为座上宾的一天。
她想到了一句很好笑的话,话未出口先将自己逗笑。
朱长跃对她的反应明显不满意,但依旧温和,怎麽了呢,有什麽想法可以说出来。
张束犹豫了一秒,还是问了,姨夫,全家都想我,您也想我吗?
电话那头的人僵住了,随後扁着嗓子说,当然想。
那您想贝贝吗?
又是山雨欲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朱长跃心中已经骂了她八辈祖宗,但碍于有求于她,又不能发作。
算了,这样的拉扯无聊,未来所有时间,她都只想留给她爱的人。
“没别的意思。我和贝贝订了去北海道的机票,我要和她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