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你们两个是不是睡了?
杜润的脸确实好看,眼睛也是。漂亮的容貌总会蛊惑人心,不然美人计怎麽是三十六计之一呢。
张束将他的脸推开一点,“好好说话,别色诱,做了孩子我没钱了。”
杜润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又收了笑,“我t想说的是,我今天真的没怀疑你。”
张束没接话,她打了胜仗,不再流连,不代表心无芥蒂。但有芥蒂也可以盖上,假装不存在,他却偏要掀开一角。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怀疑我的智商,我有点伤心。”
“怎麽说?”
“这麽好的事,朱长跃不会拱手让给你。我猜他想让你给他做白手套,对吗?长隆和杜家本来战力相当,但加上表面给你丶实际给他的份额,生杀大权就攥在了他朱长跃手上。”
张束突然懂了杜润难过的地方。杜清手里的股份和杜润手里的股份,虽然都姓杜,但一定是两码事。生死关头,谁也不会帮谁。朱长跃算准了这点。
“所以我当然相信,所有的事你都不知情。就算知情,其实我也无所谓。如果这是我的事业丶我的医院,为了咱们这份战友情,分你一半都可以。可惜不是。董沁渝再帮我,我也有太多要妥协的地方。为了理想引火上身,烧了就烧了,但我不想看无辜的人被牵连。今天你签了这份协议,就彻底卷进来了。”
杜润看着张束,“我难过的是这个。”
张束突然握住他的手,“看,我不是已经烧起来了吗?”
杜润被逗笑了。他突然想起最开始为什麽和苏大夫在一起,是因为苏大夫像水一样平静,还是温凉的水。人在冲低温浴时,压力会下降许多。他需要一个能让他解压的人。而现在,这个人变成了张束。张束像高压锅上的泄压阀,微小,不起眼,但只要按下去,这只锅就能变得安全。
杜润并没意识到,自己开始将两个女人放在一起比较意味着什麽,後来者居上又意味着什麽。一个转折点,但他那时不懂。
张束不知道杜润的心已经跑出去这麽远。她还在想今天的事。那句话不是敷衍夸奖,大部分丈夫确实都做不到他这麽体贴,何况眼下她正躺在他的床上,接受着他的照顾。人只和自己在一起时,都不能保证每分每秒的忠诚。要求另一个人时时刻刻做到不离心离德,是一桩心灵酷刑。
是她要的太多,所以她决定安慰一下杜润,自剖真心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但她说自己烧起来,也不是哄他。如果真的怕卷入漩涡中心,她就不会去赴那顿相亲宴。她不是猎物,她是鈎子。鈎子当然也会被磨损,但和所得相比可以忽略不计。整场游戏唯一的变数,是李行。
她舍不得鈎伤他,他舍不得让她失去原本的目标。
见张束不再说话,杜润以为她体力不济。杜润突然想起来今天把张束背上楼,後背上的份量又轻又重,他没法描述和形容。小小一具身体,没什麽肉,骨头却死沉。他想,是不是这些坚实的骨头撑住了她,让她顶过了这麽多苦痛。他甚至不得不承认,虽然张束从来都说自己又丧又佛,但实际上她是一个能量很大的人,负能量也是能量。
如果一开始遇见张束,他会被吸引吗?两人走到门边,杜润掏出钥匙,感觉张束的高温已经穿透了他的衣服。他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这种人,能在什麽好场合下遇见?利排在情前面,相逢时,场域里就已经布满地雷。
那晚的末尾,张束想回自己房间。不是在意和杜润的关系,只是她太久没睡过别人的床,怕睡不习惯。门对门,这两步路不至于走不动。
但杜润执意要留下她。不要觉得别扭,手术後发烧很危险,夜宿妇産科医生家,和住院也没什麽区别。
张束问杜润睡哪儿?家里一共两间房,另一间只有书桌椅子,沙发美而短小,绝对塞不下一米八几的男人。还是要打地铺?
我就不能睡床吗,杜润问,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睡床舒服,而且离你近,能给你监测体温,毕竟不是真医院,也没按铃。万一有问题,也方便立刻送你。
张束失笑,这也就是杜润,换了任何一个别的男人,这几句话的意思只能浓缩成三个字,“想上床”,可以立刻报警告性骚扰。
但她知道杜润说的是真的。
临睡,杜润给张束换了干爽的新床单,虽然铺得很难看,但身下舒服不少。他用枕头和被子垒起来一个圆圈,将张束夹在其中。
杜润问她舒服吗?张束说好有安全感。杜润就笑,从小到大,失眠的时刻,他都需要被紧紧包裹住。他庆幸自己学了妇産,因此懂得了自己心中的缺失来源。他在婴幼儿时期,几乎从没被沈雪花拥抱过。
杜润告诉张束,等孩子移植成功,你依旧会打针吃药,有一针叫肝素,打在肚子上,特别疼,你要忍住。张束知道肝素。李行在微信上和她也说了,但结论不是“你要忍住”,而是“想哭就哭”——术後呕吐可以过去,但肝素如果天天上,要发泄出来。发泄给谁呢?
她知道自己能忍住哭,但忍不住去想李大夫。
等孩子生下来,杜润还在一个人叨叨,他要送这个小朋友一个价格最贵的“床中床”,继续延续子宫带来的安全,正如张束现在的形态。
确实好舒服,也确实好温暖,张束的眼皮又要合上。迷糊间,她听杜润问她,现在什麽感觉?张束脑子已经不转,张嘴就说了句好放松。杜润说,我也是。但张束没听到,她坠入了梦中。
那晚杜润失眠了,张束折腾了几次体温才彻底下去。还有别的原因,他心里清楚。当初答应给陌生的女人当丈夫,给陌生的孩子当爸爸,纯属急迫下的缓兵之计,现在看好像也没那麽可怕。
杜润看着张束蜷缩的姿势,也是个没人爱的小孩。自己会爱上她吗?她会爱上自己吗?她会爱上别人吗?自己会爱上别人吗?他们这种人在一起,关系的天花板,还能到“爱”这一层吗?不知道,至少现在他没法给自己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