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再见,张束
张束只觉心惊肉跳,不想再花多一分钟延续温柔贤惠的好人设,立刻着急忙慌推杜润起来。杜润困得五迷三道,问张束这是在哪儿,能不能再睡一会儿?张束急急说已经到了家门口,又抓过杜润的围巾给他包起来,就要开车门。
冷风吹走了大半睡意。张束一反常态,火急火燎,杜润不知他睡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麽事。
“家里人找你麻烦,还是我妈?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我只是想上厕所。”
杜润看着张束低下去的头,没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确实是张束一贯的作风,听着却也像个不高明的借口。但他们的关系就只能让话题停留在这儿,再问就要越界了。
张束抱怨着好冷,将围巾拉高。电梯间的灯光过于明亮,情绪无处遁形,她生怕她的心跳被表情出卖。
电梯来之前,杜润扭头,视线正巧对上那辆沃尔沃。张束屏住呼吸,杜润却移开了目光。也是,车撞款再正常不过,还是十年前的旧车,谁会放在心上。
只有心虚的人会。张束进了家门,将身体紧贴在门背後,一身冷汗,想着刚才如果杜润碰上李行,她该以什麽样的立场身份说话?两个男人和她都没有确定的关系,一个是假的未婚夫,一个是不可能的恋爱对象,连出轨都算不上。她的错题本里没有这样的题型。
对门的拖鞋声远了,张束才快速奔去厨房窗边。楼下,那辆沃尔沃还在,灯还亮着。
张束不想再用大脑思考,偶尔尊重一次作为动物的本能也不错。
她从柜子里翻出保温杯,接了一杯热水,轻手轻脚掩上门,下了电梯,出了楼门,走到了沃尔沃跟前。
驾驶位的车窗摇下来,张束却吓了一跳,一个梳大波浪的中年女人。
女人不悦地看她,“什麽事?”
後座一个小男孩蹿到前排,也好奇地瞪着她,问妈妈这人是谁。
女人语气不耐,让男孩滚回去,“你是不是认错车了?”
张束如梦初醒,连连道歉,忙退开几步。女人摇上车窗,声音依旧飞了出来——是上完补习班痛骂儿子的普通妈妈。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搞错了。想起刚才的出轨错觉和动物本能,她只想拿出十分钟,尽情笑自己是个傻子。
一路都没觉得屁股疼,此时竟然有些钻心。原来这就是久违的自怜。她将保温杯揣进摇粒绒的口袋里,捂上帽子,影子顿时变得更加鼓鼓囊囊。张束想,快点回去睡觉吧,进入真正的梦乡,一定会比刚才这一场美丽一点。何况明天就要开始打针了,作息规律是划重点的一条。
她快步走回楼门,比刚才催促杜润时还要快。
楼门口站了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她说了句“让一让”,人却不动。
“张束。”有人轻声唤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听到後让她的心疯狂跳跃的声音。
擡头,一个潮湿的李行,头上肩上都是水。他穿了黑色的大衣和西裤,竟然是乖巧的牛角扣和格纹。他的面孔还是像高中男生,却不再平静。张束突然感谢这让情绪无处遁形的灯光,她看到了李行眼中起伏的波浪。
张束又开始哆嗦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原来她不是单相思,真好,真好,哪怕地球明天崩塌。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飘在空中,“你什麽时候来的?”
“从你站在沃尔沃车前。”李行的表情很温柔,从来没有这麽温柔过。他似乎知道张束下一句要问什麽。为什麽来,为什麽此时此刻来,来到我的家门口。
于是他提前回答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觉得今天必须要来。”
张束只觉得嘴唇干燥,舌头僵硬成一块铁板,往日逗趣也好辩驳也好,此刻一句话都不再能说得出来。
她是个正常女人,在有欲望的年龄,身体干涸了太久。她清楚地听见了冰面裂开的声音。在这样一个雪夜,河水春醒。
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邀他上楼,投入他的怀抱,去寻他的嘴唇。如此,两具身体,两段人生,都能从这个冰湿的晚上开始暖和起来。
她在李行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虽然他依旧克制,但一切闻起来都像欲盖弥彰。情感堆积太久,总会迎来爆发的一刻。李行原来也是有欲望的丶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但是,但是。
他们是女人和男人,却也是张束和李行。
张束和李行,只会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却依旧做出了当下的选择。
李行打破了沉默,“我今天去开会了,是真的去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