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安静下来,张束正想着要开个什麽新话题,只见保姆一脸忧虑,嘴唇动了动,话没说出半句又缩了回去。
“小于,怎麽了?”一直沉默的周君问。t
保姆小于看了看张束,又摇摇头。张束很烦这种欲擒故纵,好在贝贝先开了口,“于阿姨,有话直说吧,都是自家人。”
张束佩服贝贝,後半句话,自己说不出来。
保姆见有人撑腰,立即一吐为快,“刚我看见,小杜手机上写着个‘宝’”。
哪个宝,周君问。
答案显而易见,桌上一时间没人说话,纷纷看向张束。
那种闷在水里的窒息感又回来了。
“……没规定人不能用‘宝’起名吧?”
“你傻呀!这肯定是外面有人啊!”保姆义愤填膺,甚至轻轻拍了一下桌。
张束气得想笑,“外面?那里面在哪儿呀?”
“张束!怎麽说话呢!于阿姨是好心提醒你别被人骗了。小于,你看仔细了吗?”周君有些急。
看周君起急,张束想起来刚才敬酒时父母对杜润的热情。原来杜润在他们眼中已经过关了。
按周君的标准,自家女儿配杜润,风险不小,但在圈子里有面子;婚後生活糟糕的可能也不小,但在婚礼上赚足风光更重要。谁家还没些微妙的事呢。
早上出门前,母亲发来一条60秒的语音,但张束急着去医院,根本没点开,现在想来,应该是让自己盛装打扮的指示。
他们在心里给杜润定好了价位,眼下却被保姆当衆点出如此尴尬的事,太过跌份。她甚至往远处想了想,假使现在杜润真是自己出了轨的丈夫,这件事也一定会被捂死在家。
“哎,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这孩子,”老太太发话,“身上太香,比贝贝还香,心思没放在对的地方。”
“是吗,我觉得挺好闻的。”张束回了一句。
开始了,开始了,她心想。
“你怎麽这麽快就被迷昏头了?”老太太不悦,刚才的笑容荡然无存,“小杜是谁介绍的?”
“杜院的儿子嘛。之前给您联系赵主任,您忘了。”周茵解释。
老太太前不久刚做了手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主刀。原来找的是杜润爸爸。
“那还用联系吗?他是主动来咱家提出要帮忙的,肯定是为了那块地,这孩子图什麽还不明白啊。”张军平并不平。
“你别添乱!”周君横了张军平一眼,小声呵斥。张军平不再说话,将手中的茶杯愤愤敲在桌上,却只轻轻响了一声。
一片安静。良久,朱长跃才放下手机,看看衆人,笑了,“孩子们不才见过一面嘛。不行就再介绍一个,这麽当真,搞得跟办婚礼一样。”
“就是。还是小朱说得对。院长怎麽了,不就是个小私企的领导,局级都够不上。”张军平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话一出口,周茵翻了个白眼,朱长跃眼神冷下来,也不再说话。张束在心里叹了口气,馀光瞥向父母,周君正低头喝汤,张军平靠在椅子上,直接闭上了眼。
一会儿等饭局散了,回到车里,门还没关严,父母就会因为朱长跃和周茵的态度吵起来。张军平会说,要不是当年我给他引荐领导,他能有今天吗?是不是以後见了面还得上供啊!周君会说,要不是我们周家,你现在什麽都不是!最後的最後,炮火总会烧到自己头上,张束,你能不能争口气!要工作没工作,要婚姻没婚姻,要不是你没出息,我们用巴着人家吗!我们这辈子就是来给你还债的……
这样想着,这声叹息不自觉就淌了出来,还好杜润开门及时,盖了过去。焦急不再,杜润又换上了从容表情。
张束禁不住想,要是听见刚才屋里的议论,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如此从容。
再看桌旁衆人,各个像是松了一口气,刻薄话要说,但不能让外人听到,面子,面子。只有朱贝贝今天异常安静,眼神直愣愣,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概是见气氛不对,杜润又道了歉才坐下。但周茵还是积了火,让服务员添了茶後,边喝边问,“小杜,第一次见面,按说没资格教育你,但咱们两家也算老朋友,我说两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杜润笑笑,“当然没问题,您说。”
“你看你,外形条件好,家庭条件好,事业也好,有些红粉知己,我们都是过来人,都理解。但现在两家人都坐下一起吃饭了,以後还是弄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