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半颤着手推开了半锈半腐的阁门。
青年面色算不上好,甚至多了几分隐约的青白之意。
打他出门,这一路来,整座云泽峰几乎处于一种被半毁的状态,山间的灵花灵草、可爱的动物们皆化为一堆堆可怖的坟茔。
就像是书籍上曾提及的天降灾祸。
不、并非天降灾祸,师尊早间不曾同他提起过分毫……
江让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快就明白了昆玉仙尊方才话语间的深意。
这灾祸,只怕是祝妙机引来的。
可是,不应该啊,阿妙不是早已戴上了困命锁吗?
江让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甚至不自觉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这段时间,太初宗流传的留言所言非虚?
青年心下苦闷,但他到底在乎心上人,也担心祝妙机受了什么伤。
匆忙间入了阁楼,却看见身拢玉衣的男人枯坐在一片狼藉的床榻边。
长如美玉的白发如凝实的水一般流淌,他看起来糟糕透了,透骨白的面颊一片苍白,偏偏眼尾是红的,红得惊心动魄,像是诗人挥了朱笔描摹下的洇粉春色。
祝妙机怀中揽着一只毛发坍塌、神态萎靡的紫荆兽,那小紫荆兽可怜极了,分明想挣扎出男人囚笼般的手臂,它的爪子并不锋利,但或许整夜整夜地挣扎,竟将白发男人的手腕都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眼见青年来了,祝妙机手中一松,那紫荆兽幼崽当即凭借着本能,歪歪倒地奔着江让而来。
江让心下微软,伸手揽了过去。
青年一边轻轻拍着紫荆兽颤抖的背脊,一边靠近男人,喉头间的问话滚了又滚,到底没问出声。
阿妙现下定然也是难过的,作为对方的爱人,他自然不能雪上加霜。
江让思衬着,话还尚未说出口,忽见到祝妙机轻轻抬眼看他。
那是如何的一双眼啊。
黑漆漆的,仿若一滩死水,冷的、凉的、凄艳的、痛苦的……它们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道又一道被切割开的刀疤,渗出阴冷的血液,最后又全然归拢于那寂冷的黑中。
祝妙机慢慢抬起阴白的眼皮,他依然是美的,像盛开到极致的白玉兰,最终只余下枯萎的、惨冷的白。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问:“江让,你昨夜同你的师尊在做什么?”
说着,他紧紧盯着青年,一字一句道:“我昨夜去寻你,却见到你同你那好师尊……”
祝妙机虽曾避世而居,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稚童。
这种枉顾人伦……枉顾德法的事情,竟会发生在他心爱之人的身上。
祝妙机只觉得喉头微鼓,泛起的恶心感令他洁白的眼睫都在不停地震颤。
他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不如说,除却亲眼见到师徒悖德的荒唐事,更多的其实是心口涌上的无尽恨意。夺爱之恨。
这段时间,这样久的时间,江让从未碰过他分毫。
他从前只以为青年是尊重他、喜爱他……又或许是有所顾忌,惧怕他的天生灾体。
为此,祝妙机便是有再多的亲近之意,却始终不敢逾越分毫。
他太自卑了,自卑到怀疑自己、厌憎自己。
他从未想过,江让不碰自己,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因素。
原来,他只是他的爱人与师尊乱伦的遮羞布。
祝妙机怎能不疯。
他的灵魂被永恒的冥府之火炙烤,身体苍枯无力,他痛苦的几乎想要立刻死去才好。
胸膛上的困命锁越收越紧,它像是锁着一只怪物似地锁着他,无数的怨气纠缠着他,像是要将他彻底吞没。
就在昨夜,被阻拦无法入殿的男人失魂落魄地回了这可笑的云涧阁,昔日一切与青年的甜蜜皆化作利剑将他扎得通体生疼。
在极致的痛苦中,祝妙机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有了恐怖的变化。
他的手肘、腿间、脚踝、脸颊,几乎每一处都开始生长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蛇鳞。
像是被疾病污染了一般,那些恶心的鳞片一簇又一簇地生长,通身的汗液粘稠得如白色树汁,它们粘稠地包裹着他,像是一层透明的、恶心的蛇膜。
祝妙机想要发出尖叫,却惊恐地发觉自己只能吐出一声又一声的蛇类嘶鸣。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舌头变得又细又长,甚至岔开一道殷红、病态的修长蛇信子。
雷声一声比一声更大,像是要劈在他身上才好。
惨白的雷光中,祝妙机看到自己的双腿慢慢粘黏在一起,他双目睚眦欲裂,疯了般地拖着身子抓起一旁木台边摆放着的一把青年赠与他的宝石匕首。
一下又一下地劈砍自己即将融合的双腿。
血流如注,鲜红的血顺着怪异的腿弯往下不断滑动。
蛇尾并未融合成功,最后,祝妙机倒在一地的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