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常年穿着佣兵服,后来就是穿军装,在宿舍也不爱穿睡衣,身上的伤疤和纹身很难让他看起来和善,但现在穿上柔软的睡衣,支棱的头发也被雪打湿垂了下来,柔和了他身上痞气和凌厉,看起来像年轻了好几岁,像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梁寰收回了视线,将原本扫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洗手再吃。”
厉曜爬起来去洗手,还不忘拽着他:“一块儿洗。”
梁寰只好同他一起,熟练地躲开了他企图甩到自己脸上的水,颇有些无奈,厉曜戏谑地看着他,下一秒就被水珠溅了一脸。
“幼不幼稚?”他恶狠狠地质问。
“你先开始的。”梁寰身为胜利者率先拿起了筷子,虽然他对新纪元的食物没多大兴趣,但喝了这么久的营养液又吃过厉曜的爱心餐之后,这些普通的饭菜看起来竟然也有些可口。
厉曜哼笑了一声,坐在他对面开始吃饭。
见他吃得风卷残云,梁寰忍不住问:“你前几天都没吃过饭?”
“没胃口,靠营养液续命。”厉曜将块炖烂的肘子塞进嘴里,瞬间感觉活了过来,“虽然没宫里做得好吃,但比营养液强太多了。”
梁寰夹起来尝了一口,笑道:“的确。”
厉曜良心发现给他夹菜:“你多吃点,E-的精神力差点耗空,虽然恢复得快,但最近还是不要动用精神力了,记住没?”
梁寰应下:“可以。”
厉曜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一边咬着肉一边狐疑地盯着他:“嘶,你不对劲。”
“嗯?”梁寰将水递给他,“慢点吃。”
厉曜拿筷子指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是不是又想悄悄背着我干坏事儿?”
“你不是也一样?”梁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个人目光交汇,虽然各有各的心虚,但看起来都理直气壮,却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可奈何,以致于稍显尴尬。
“不过是生死线上游走一遭看开了。”梁寰先垂下了眼睛,他不想打破这么好的氛围,避重就轻道,“当时在矿山朕险些按下爆炸按钮,总觉得不值。”
明明他和厉曜应该有更多的以后,却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责任,生命不知道在哪一天就戛然而止。
他厌恶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厉曜沉默了下来,他闷头扒了几口饭,茶几下的膝盖碰了碰梁寰的膝盖:“不是没按么,别做这种假设。”
梁寰温和地看着他:“师叔祖说朕不止根骨极差,悟性更差,远不及先帝十分之一,现在朕活了两辈子依旧没活明白,看来此言不虚。”
“别听他的,我看你就很好。”厉曜咽下了米饭,认真严肃地望着他,“特别厉害。”
梁寰看着他沉默片刻,笑出了声。
这番试探被心照不宣地揭过,饭后没多久,果然如厉曜所说,房间内的取暖设备濒临失效,温度骤降。
就算体能再好,冷也是实打实的,两个人躲进了带有取暖芯片的被子里,外面昏黄的路灯透过窗户,将黑暗的房间照得有些朦胧不清,依稀能看见透过防护罩落下来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去。
“你们那儿也下雪吗?”厉曜问。
“嗯。”梁寰眼睛里倒映着窗外氤氲的灯光,“北梁很冷,尤其是冬日大雪不绝,常有雪灾。”
“那你们是不是要赈灾?”厉曜往他身上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梁寰将人搂过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然,要拨钱拨粮,要有取暖的碳火和冬衣,每次都恨不得将国库掏干净,年复一年……到了日子朝堂上就要开始吵,朕每次听得都头疼,恨不得将他们插进雪地里醒醒脑子。”
厉曜乐道:“像北极狐那样?”
梁寰想了想那副场景笑出了声:“差不多吧。”
“有一年下雪外训,我操控着机甲真的倒栽葱插进雪地里了,差点被同学笑死。”厉曜绘声绘色道,“当时我在偷偷一边开机甲一边吃泡面,只能是手动模式,那根肠它不太听话,我用手掰开忘了擦就去抓操纵杆,结果手一滑——啪!面全撒我裆上了,就半秒的功夫天旋地转,你老公那时候比较狂,固定带一个都没绑,我在里面就好像那个弹力球四处乱弹摔得鼻青脸肿,我都没好意思直接从机甲里出来……后来全校广播念检讨……”
梁寰听着有趣,偶尔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
窗外大雪纷扬,两个人穿着柔软的睡衣,亲密地依偎在暖融融的被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的往事,也不觉得无聊,大概是因为有人可以倾听,竟也能从枯燥漫长的生命里记起些鲜活的趣事来,在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从前生动鲜活的爱人,让记忆中灰色冰冷的场景渲染上了明媚的色彩。
不再孤单伶仃。
“外面的风变大了,明天肯定很冷。”
“穿上大衣。”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大衣?”
“翻衣柜的时候看见的。”
“啧……看我,你老看外面干什么?”
“朕突然觉得,下雪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