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莫振邦问道:“这起案子,你怎么看?”
从最初依赖直觉办案,到现在逐渐步入正轨,能条理分明地梳理案情,祝晴的进步有目共睹。
莫振邦还记得她好几次灵光乍现的敏锐洞察。
但这次,祝晴只是困惑地摇摇头。
她说不上来,这个案子太奇怪了。
“我们费尽心思查韦华昇和虐童案的关联,不也是一种先入为主吗?就像是认定一个表面完美的人,就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祝晴正色道,“但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所有证据都表明韦华昇确实是个好人。疼爱弟弟、专注慈善、包容妻子、尽心保护儿子……”
家中佣人、公司合伙人和员工、弟弟前妻,甚至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本人,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称赞他的为人。
唯一提出不同声音的,是十年前的老佣人,指出他偶尔太过计较。但老人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怀念,生意人精打细算不是很正常吗?
“十年前的虐童案,已经结案了,我不是在为黄秋莲开脱……但为什么我们的视线始终局限在这几个人身上?”祝晴突然转过头,“韦华昇被杀一案,会不会真凶根本还没进入我们的侦查范围?”
莫振邦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祝晴晃了晃笔记本。
前几天莫sir才强调过,办案讲究证据,切忌主观臆断。
她都工工整整地记在了本子上。
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抵达圣心庄园。
莫振邦还在嘀咕,出门前,黎叔又唠叨,说他总板着脸会吓到小朋友。
“我就是去调个访客记录。”莫sir没好气地嘟囔,“啰里吧嗦的。”
……
警方再次来到圣心庄园,依然是昨天那位义工接待。
“安生还是老样子。”义工说,“一整天都坐在活动室的窗边等着韦先生,我们担心他,就劝他下来走走。”
“今天天气不错,他也很听话,抱着相机下来了。”
“你们看,他在那边拍午后凝结的露珠。安静的孩子往往有独特的视角,总能发现别人看不见的美。”
义工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径,瘦小的男孩举着相机,专注地观察着水珠。
祝晴和莫振邦驻足观望,却没有上前打扰。
“访客记录在这边,请跟我来。”
祝晴跟着义工走进办公室,接过对方递来的访客记录本。
她简略翻阅,几乎每周,韦华昇都要来探望儿子,有时候一住就是三四天。
虽然所有人都说圣心庄园照顾孩子很专业,但这里终究不是真正的家。既然死者这么关心儿子,为什么还要将他长期留在这里?
这个疑问,始终困扰着祝晴,此时拿着记录本离开时,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门外,莫振邦刚结束一通电话,习惯性地摸出烟盒。
一位路过的护工立即投来制止的眼神。
莫振邦余光捕捉到韦安生就在不远处拍摄沾着露珠的花蕊。
他动作一顿,默默将烟塞回口袋,低声道:“抱歉。”
“先回去。”他对祝晴说,“黄秋莲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韦安生突然抬起头。
他转动着完好的左眼,似乎在搜寻什么。
祝晴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一怔。
昨天在曾咏珊面前,他对任何话语、动作都毫无回应,此刻却像是听见了什么。
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她突然想起在社区中心的特殊儿童茶话会活动时,黄秋莲曾果断关掉那台因接触不良而发出“滋滋”声的麦克风。当时她和曾咏珊都以为是音响播放的嘈杂音乐惊扰了孩子们,可实际上,自闭症儿童最敏感抗拒的声音,是麦克风发出的高频噪音。
是因为工作经验吗?
她清楚地记得,乐童发展中心与社区中心的工作才刚开始。社工卢姑娘说过,考虑到黄秋莲的虐童案底,如果提前知道有这个活动,社区中心根本不会同意她留下。
既然黄秋莲被隔绝与那些孩子们的交流,又是怎么了解到自闭症儿童的特殊需求的?
还有这位义工。
昨天下午,当被问及是否有人探望孩子,她摩挲文件夹金属卡扣的动作,是无意识的习惯,还是有所隐瞒?
“韦安生的母亲其实也来看过他。”祝晴突然转身问道,“是不是?”
她直视着义工的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
此时对方长久的沉默,就是答案。
这个发现,推翻了之前的假设。
原来黄秋莲知道儿子还活着,韦华昇也并非在实施什么阴谋。
他们从未真正对立,而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层面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