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先走了。”
最初喊出“妈妈”这两个字时,祝晴的耳尖都红透。但渐渐地,这个迟到了二十年的称呼变得越来越顺口。每一声呼唤都带着温度,让她的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去吧,注意安全。”
祝晴眯起眼睛。
这句叮嘱并不是来自母亲,而是那个小大人似的舅舅。
盛佩蓉失笑,小弟已经先她一步,送可可到门口。
他探出半个身子:“明天见。”
不是说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吗?
可外甥女临走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崽崽心寒。
“盛放,从今天起你只能在周末看电视。”
“啪嗒”一声,崽崽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为什么啊!”
盛放的小奶音撕心裂肺,而祝晴的身影则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放放伤感地平躺在地上,短手短脚摊成一个大字。
“大姐,看看你女儿!”
这会儿可可不在,盛佩蓉便一本正经地站在小弟这一边:“我一定好好说她。”
萍姨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少爷仔,谁让你乱用‘独守空房’这种词啊。”
天知道小不点又是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
他的外甥女警告多次之后,终于狠心收了他的遥控器。
放放仰天长叹。
他的小脸上写满生无可恋:“独守空房不是一个人守着空空房间吗?”
为什么不能说呢?
他们家晴仔,真是越来越难懂!
……
晚上七点五十分,霞光戏院门口。
斑驳破旧的霓虹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警戒线已经拉起,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探头张望,低声议论着。
“怎么这么多警察?出什么事了?”
“这家老戏院不是早就说要倒闭了吗?连海报都褪色成那样了,居然还在营业。”
祝晴抬手将警员证挂在胸前,掀起警戒线,快步向放映厅走去。
曾咏珊已经到了,转身打了个招呼,示意她过去。
“这间戏院一共有三间放映厅。其他两间几乎已经闲置,平时大多是空着的。”
“出事的时候,这间放映厅里在播《寻梦》,十几年前的爱情片。其实全城戏院都在搞经典重映,可唯独这家,特别冷清。”
祝晴想起电影院门口张贴的《寻梦》海报。
海报已经褪色,男女主在雨中相拥,连拍摄手法和色调都透着岁月的痕迹。谁能想到,这样一部唯美浪漫的老电影,竟会和命案扯上关系。
“我看过这部戏,哭得眼睛都肿了。”曾咏珊低声嘀咕,“很凄美的……以后一看到这部电影,就会想起命案,估计再也没法重温了。”
“就像那首《月光光》,再也不敢听。”徐家乐开着玩笑接话。
“还闲聊?小心阿头骂人。”豪仔走过来,朝放映厅角落抬了抬下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在那儿呢。”
清洁工钱伯正颤抖着录口供,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
“我以为他只是睡着了,男人看电影睡着是常有的事,以前也经常这样,影片结束都还在打呼。我一直喊他——”他回忆当时的情景,“先生,散场了,该起来了……”
“可他怎么都不动,我推了一下才发现……”钱伯脸色难看,“整个人都是硬的,冰凉的……”
祝晴环顾四周。
老式影院的座椅是暗红色的绒布料,早已磨损起球,空气中飘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像是汽水打翻渗透进布料,经年累月发酵出古怪气息。
“还有其他目击者吗?”祝晴问。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程医生到了。
程星朗拎着勘察箱跨过警戒线,身后跟着那位熟悉的助理。他自然而然地站到祝晴身旁,一边戴上橡胶手套,一边低声询问情况,声音沉稳而清晰。
最后一排正中央的座位上,穿着黑色夹克的死者显得格外醒目。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微微仰着头,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沉浸于电影情节之中。只有走近细看,才发现他的身体早已僵硬,皮肤呈现青白色,像是被抽干血色。
程医生拨开死者的眼皮。
那双眼睛早已失去焦距,瞳孔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