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皇帝还朝,朝政如旧,待散朝后,她想起许溪,令人去找。
找了一圈,皆不见许太医,副院正道许溪已辞官。
内侍震惊,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地回去禀报皇帝陛下。
“辞官?”李珵惊讶,她本想给许溪赐金银,令其离开,既然人走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
从今往外,也不会有人提及此事。
烂进骨子里,烂到她带入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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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已见热意,待入仲夏,京城便会变成蒸笼。李珵自己热也不怕,但皇后身子弱,她想着,既然无事就让皇后去行宫避暑。
念头一出就被自己抛开,万一遇上不长眼的东西就不好了。
李瑜数度想拜见皇后,皆被她驳回,此人贼心不死。
李珵仰首,素净的面容上露出狠厉,既然她贼心不死,那就给她一次机会。
李瑜不死,她与皇后无法安定。旁人不会在意皇后是不是沈太后,就算见到了皇后,心中起疑,不会多管闲事。如同沭阳大长公主,如同沈相,事不关己,皆不会在意。
他们都很聪明,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与她不和,甚至冒犯天子。
唯有李瑜,一心惦记着皇权,想要自己做女帝,处处寻找她的把柄。
李珵翻开下面呈上来的奏疏,粗略扫一眼,眼眸深深,既然李瑜想见皇后,那就给她机会,看她可能把握得住。
外面骄阳似火,唯独山中清凉,许溪闲来无事,去后院药圃里摘了些药草,整理好,放在前院晾晒。
做完这些,临近午时,累出一身汗,她擦擦汗水,直接跑进屋。
“老师?”
她钻进屋里,一阵清凉拂来,冷意钻入肌肤里,遍体凉快。
观主低头翻看医书,青衫衬得侧影缥缈,她悄悄走过去:“老师,您要出去走走吗?”
“不去,你如今也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
“不要,我想陪着您。我觉得您在这里埋没您一身才华,您的医术比宫里的院正都强。”许溪谄媚急了,笑呵呵地夸赞老师,一面哄她:“我们去山下开个药铺,救死扶伤,可以救治更多的人。老师,您的医术当真是很厉害的。”
观主蓦然抬头,生无可恋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许溪略显不满,语气低沉下来:“我不明白,从小到大,您都不肯迈出道观的门,您为何要困住自己呢?”
这么多年来,她劝过不下百回,希望老师可以脱离束缚,迈出那道门槛。
那时她不足二十岁,正是青春,偏偏整日一袭道袍,醉心于医术上。
学医本就是为了救人,可老师束缚自己,待在这里,哪怕旁人求上门,她都不愿出去。唯有病人自己摸索过来,她才会答应救治。
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6章缠着她不放。
清风观的观主十五岁便入道观,如今已有十八年。
她不过三十三岁,却将自己困在此地十八年,如果只是十八年,许溪觉得自己也该认,可如今远远不止十八年。
甚至,她的后半生都将葬送在此地。
许溪深深凝着面前矜贵高雅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凭什么要被困在山上。
自她懂事起,老师不过花信之龄,本该是鲜活的年岁,可她终日一袭道袍,时常看着山门发呆,老师是想出去的。
那道山门似乎裹挟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的老师困住,如同绳索,深深捆住了她的心。
许溪倔强地看着老师:“您的医术有何用呢?”
观主沉默,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干净的手,医术有什么用呢?
不过慰藉自己罢了。
告诉自己,自己还有几分用处,还可以救助来求医的百姓。
“小溪,你还年轻……”
“不,老师,您最年轻的岁月是在这里度过。不要说我还年轻,我年轻又怎么样,您年轻的时候也葬送在这里的。”
许溪怒吼,眼中闪着不甘与愤恨,“老师,您看看,山门那里什么都没有,您自己可以走出去,学生不知,究竟是什么让您止步不前,让您连那道门都不敢出去。”
许溪目光如火炬,沉沉刺来。
“您看看您……”许溪欲言又止,只见老师坐在暗中,衣袍干净,清正得快要羽化成仙,但她是人,会知疼知怕,会有七情六欲。
她再是激动,也换不来观主的一抹眼神,她面上波澜不惊,问学生:“你可知我叫什么?”
“不知,我连您姓什么都不知道。”许溪面露痛苦,她在想老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这么多年来为何从未见到她的家人。
她若是孤苦一人,谁帮她在山中建造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占地广,前院后院,屋舍用材都是最好的,这里就像是一座精致的囚笼,将她的老师困住了。
她曾猜疑老师是哪家大户的女儿,做错事情被罚来此地陪伴青灯古佛。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来找她,就算是犯错的人,家人也该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