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非常清楚得知道,但凡许之蘅打定主意的事,必然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就算他现在将人敲晕掳走,以她的刚烈的性子,不仅不会屈从,反而有可能适得其反。
只能再从旁处想办法。
谢昭珩顺了顺气。
踱步至她身前,微微弓下脊背,一寸寸下压。
那双淬着冷意的眸子笼得更深,好似隐藏在丛林已久的野兽终于现身,分明没有獠牙,可那漫不经心、又隐藏威胁的语气,寒气森森,直缠得人后颈发紧。
“区区订婚,又算得上什么?”
“本王便抬手给你个机会,也好让你晓得晓得,你的这番真心无悔,终有一日会被人踩在脚底,沦为笑柄。”
“许大姑娘,请。”
谢昭珩不再阻拦,而是侧身让出半条斜径。
颇有种让出这方天地,放任她天高任鸟飞的意味。
直到那道决然的娉婷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转角处,谢昭珩唇角才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尾泛着猩红,身周散发出的寒意,仿若能将周遭的空气冻出裂纹。
前厅。
上门提亲本是件喜事。
可厅中的气氛却不见有多好。
茶水透明的氤氲袅袅升腾。
许承望与肖文珍端坐在主座上。
本着待客之道,许承望端出副长辈姿态,与冉修杰温声聊着家常,而肖文珍脸上,从始至终都未曾浮现出笑意。
其实之前肃国公府久久没有动静,肖文珍便咂摸出肃国公府夫妇对这桩婚事不甚满意,可她看中冉修杰出众,眼见他与女儿相处得又不错,所以到底没说什么。
可今日肖文珍着实忍不下去。
订亲此等大事,男方双亲竟不到场,且瞧那院中的聘礼,稀稀拉拉的,甚至还比不上孔家给曼姐儿的聘礼,要知孔家仅仅只是商贾出生,而冉家却是公爵门户。
她的蘅娘,美貌坚毅,那是当今圣上都夸赞过的贵女!
若真论起来,就连王妃也做得,而他们冉家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这般挑三拣四?他家的那些子弟,一个个都是些扶不上墙的阿斗,这一辈中也就冉修杰支撑门楣,眼瞅着就要青黄不接败落了,就这,居然还如此怠慢?
打量是她女儿嫁不出去不成?
肖文珍不想坐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也懒得再听那些男人间的客套话,寻到个气口,冷着脸径直道。
“……冉世子,你乃肃国公府嫡出,婚事非同小可,须得父母双亲首肯才是。今日令尊令堂都未曾到场,如若仓促订婚,实在于礼不合,这门婚事我不同意,你这就将外头那些聘礼抬回去,权当今日没来过。”
冉修杰一听,急得立即将手中茶盏放下。
他也知道今日之事欠些周到……可自那那夜宫宴结束,他回去与父母好说歹说,却还是未能让他们首肯此事,是生生在庭院中跪了两天,他们才勉为其难同意。
至于聘礼,是他担心父母反悔,匆匆筹措出来的。
他能带着媒婆出现在此处,就已是最好的局面。
其余的,只能今后慢慢补足。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娶许之蘅的。
现在听肖文珍这么说,立即由椅上站起身来,可他也是头次应对此等场面,一下子慌了神,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好在那媒婆是个得力的。
立即挥着绣红的帕子,堆出笑脸来周旋。
“哎哟,首辅夫人这是想茬了,并非是国公夫妇不愿来,一则是肃国公临时奉旨办公去了;二则,冉老国公身体有恙,国公夫人身为儿媳,只得暂且去榻前伺疾……以至于这才双双耽误了,并没半分怠慢许大姑娘的意思。”
肖文珍何尝不知这只是媒婆的说合之词,只由鼻腔中冷哼出声,而后将眸光落在外头的聘礼上,并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媒婆乃是察言观色的个中高手,瞬间就明白了肖文珍因何不满,只立即上前来打圆场。
“这聘礼……哎呦喂,首辅夫人委实误会了。”
“俗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那许大姑娘可是女中豪杰,就连圣上都想要给她赐婚,这冉世子也实在是担心有人捷足先登,所以这才匆忙赶了来,因此聘礼才准备得薄了些……可也足见冉世子诚心呐!哎哟,冉世子,您快说句话呐……”
“媒婆所说,句句实言。”
冉修杰经媒婆提示,立即上前,郑重向二人屈身拱手,“伯父伯母,若家中尊长不允,我也绝不敢擅自主张待媒婆上门,他们今日虽说都因事耽搁了,可改日必会很奉上厚礼登门,与二位商谈细则。”
“至于那聘礼,如若伯母能包涵今日仓促的错失,那在成亲之前,我必会补足补齐,必不会让蘅娘受半分委屈。”
许承望只端坐着,用杯盖划划泛泛茶面,老神在在说了句,“这是门上好的婚事,冉世子又如此真心,夫人何必揪着那些细枝末节不放。”
肖文珍冷觑他一眼。
态度没有半分松动。
“老爷此言差矣。蘅娘乃是我掌上明珠,凭何要在如此礼数不周的情况下草草订婚?如若传扬出去,旁人还真当蘅娘是嫁不出去,不知会如何编排,想来届时老爷脸上也无光吧?”
“冉世子,你别怪我挑理,也实在不是特意为难你,我也是个内宅妇人,自然能理解贵府人多事忙,只是既然你我两家彼此都觉得有些仓促,那便等何时礼数周到了,那再提订亲之事也不迟。”
肖文珍由椅上站起身来,脆声吩咐,
“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