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显然也认出了那人,正诧异着,就被孔春率先一步,将接下来的话语尽数捂回了喉中。
孔春被吓得脸色发白,心跳得厉害,瞬间明白为何薇娘会是这般反应,二话不说就拉着她们往回走。
那袋面粉不仅撒洒了她全身。
好像也糊住了她的五感神智。
丁翠薇整个人都是麻的,双腿犹如灌了铅,哪里还分得清方向,只浑浑噩噩地,在路人异样的眼光中,被二人推拽着向前。
她没想过此生还会见到俞泽。
更没想到的是,再见时二人境况会如此天差地别。
他摇身一变,成了战功赫赫的晋王,身骑战马,高高在上,在锣鼓喧嚣及百姓们的欢呼中缓缓登场。
而她呢,家破,人亡,手中沾血,刚刚经历了几乎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如个丧家之犬般被人追赶,狼狈跌落在地。
谁都不会觉得这样判若云泥的两个人,会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关联。更别提有过什么同床共枕,山盟海誓,患难帮扶……
那些关于晋王的传言,一一在脑中闪过,除了文韬武略,德才兼备以外,最为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便是他与容婉的那纸婚约。
那位容婉,乃太后母家的内侄女,不仅有倾国倾城之貌,更是京城第一才女,性情亦很温柔可人。
据说二人自小订亲,感情甚笃,昭王为了她,后院无一妾室通房,身侧甚至连个婢女也无。
所以在桃源村时,他那些不惜触碰,坐怀不乱……通通都是假的。
他那是在为了容婉在守节。
丁翠薇想到此处,心中又燃起阵酸楚,眼眶瞬间泛红,仿若有只无形大掌紧攥着心脏,痛得呼吸不畅。
其实二人算得上两清。
丁翠薇上京这一路甚至很少想起他来,可到底是生平第一次喜欢的人,乍然瞧见那张面庞,某些情绪就算想压都压不住。
眼泪滑落,却又迅速凝结在面粉上,在脸上糊成一团,她抬手迅速将其擦干。
丁翠薇努力将那股酸涩咽下。
回到孔家。
待沐浴更衣完毕。
丁翠薇才将自己锁在房中。
已过去了五六个时辰。
直到入夜,都未曾见她踏出房门半步,孔春一直在屋外的庭院蹲守着,急得来回徘徊直跺脚。
“……也难怪薇娘伤心。好歹也是拜过天地的夫妻,那晋王既已无恙,就该派人将薇娘迎回去做王妃,可瞧他现下这样,只怕早就将薇娘抛诸脑后。想当初薇娘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现在竟如此忘恩负义,真真是枉为人了!”
珍儿在旁为薇娘抱不平,孔春听得愈发焦躁,又被气得来回踱了几步,只道,“这些话莫要在薇娘面前说,今后也不准再提半个俞字。”
房中。
桌上是分粒未动的米饭。
层层叠叠的床帷后,丁翠薇抱着膝盖缩在床脚。
她倒并非是单单为俞泽的薄情而伤心,只是为自己的际遇而不平。
回首前半生过的每一日。
其实都与今天大差不差。
遭受欺辱。
受人怠慢。
就连生命中唯一的甜,俞泽待她的那几分好,也是他装出来的。就因为身份低微,所以连带她这个人的情意,她的尊严,于他而言都不值一提。
原以为过这世间最最寻常的日子,就能平顺舒心些……可为何呢?为何还是有这么多波折?这么多磋磨?
这种被人踩在脚底的日子,丁翠薇终于厌倦了。
她再也不想如猪狗般受人驱离,如牛马般日夜操劳。
既然都是要争。
那比起同米粮店的小厮去争袋面粉,她为何不去同那些世家勋贵,站在同一起跑线,去争名利?争权势?争人人所艳羡的一切?
丁翠薇紧攥手中那块白玉,眸光逐渐变得坚毅,仿若是终于做下某种决定。
从今往后,她要以身入局,在这京中搅弄风云,争做贵中贵,当人上人!
——
晋王实则不爱热闹,向来不愿搞这些虚头八脑的热闹架势,被仪仗队簇拥着,在朱雀大街朝皇宫缓缓而行时,萧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耐。
可到了后来。
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
谢昭珩跨腿下马,一面往府中走,一面将护臂卸下,扔给萧建,语中带着愉悦。
“有何吃食是用面粉做的?”
萧建忙不迭上前接住护臂,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主子向来不在吃食上用心……他掰着手指头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