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严彧勾起一抹冷笑,难怪他突然“疯了”,竟是早算计好了要反扑——无意识下悖逆之行,罪魁祸首是那个陷害他的人,他多么无辜委屈!
李享也顿时跪倒在地:“父皇明鉴!五哥所言可是暗指臣弟所为?臣弟绝无陷害五哥的心思和行动!殿上这些东西,确然是我府上巫灵上人所有,他出身草野,算是台州王大人的半个清客,我请来为母妃医头风之症的,数日前他才护送办差的吴大人和陆大人来京,何来他陷害五哥一说?还请父皇明鉴!”
李琞道:“那些瓶罐破烂,都是何物?”
左淳恭谨道:“回陛下,李真人曾给了臣一些李晟平日所食丸药,还有一封栖霞观萨仙翁的手书,称那些丸药实则为蛊毒,服多了能损人心智!臣等在这位巫灵上人房里亦发现了此物,以及一些炼制器皿及手札!”
满殿哗然再起!
吵吵声中,李享看了眼外公,高声道:“父皇,此事耸人听闻,儿臣实在不知,亦不知该如何辩解,可此事与儿臣无关,还望父皇明鉴!”
李琞道:“那妖人在哪儿呢?”
左淳看了眼李享,沉声道:“他拒搜拒捕,身手诡谲,不知用了何样手段伤我属下多人,臣等无能,叫他逃了,请陛下降罪!”
“逃了?”
李琞眉头一皱,还是头回从棘虎嘴里听到有抓不回来的人。
他咬牙道:“给朕抓!活得不行就死的,拿不到人,你这司隶校尉也别干了!”
“是,臣已下令去抓了,他逃不出京去!”
吴伯清万没料到,他先发制人想致康王于死地,却被突然摆了这么一道,让瑞王陷入了危局。
李晟的药,确来自巫灵上人,是通过浮玉给他的,案子在审期间无人关注这等细节,竟不料审完被翻了出来,可证据具在,实在经不住查。
这等巫脏手段,他们可没给李茂用,可看今日这局面,李茂显然知情,且不惜装疯卖傻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好让此事重新变得严重起来。
吴伯清一贯沉着冷静,一时也想不通是何时出的意外,是李姌偶然用心引发棘虎暗查,还是李茂早已布局,又或者……他看了眼陛下,不敢往下想。
此事既暂未有定论,倒不宜陷入自证陷阱中去。他开口道:“陛下,康王殿下称遭厌胜陷害,既未有人证、亦未有物证,直接指向与巫灵上人有关。而郭淮所告,事关社稷安危,更应严审严查!”
李茂一贯温润的眉眼,少有的冷厉如刀:“吴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转移矛盾?李晟在被废黜前,是最尊贵的皇子、亲王,竟遭此毒手,巫蛊邪术祸乱禁闱,难道不是影响国祚的大事?怎的在吴大人眼里,不值一议?”
不待吴伯清反应,他又突然转向严彧,阴恻恻道:“这螭龙镇纸乃陛下所赐,伴我案头日久,我竟不知其中空藏物,不知严将军夜闯我书房,把玩良久之时,可曾发觉有异?”
殿中又是一片哗然!
因严彧夜闯康王府有辱皇家及平王体面,被压下了,许多人并不知情,在此等局面下被爆出来,难免惹人遐思,这无异于在说是严彧做的手脚!
严彧眸色寒得似冰,竟是冲着他来的!
李茂不慌不忙道:“那晚我的府卫想将严将军拿下,严将军做了什么?”
他抬了抬额,手指从自己脖颈划过:“将军一把弓弦竟想勒死我!你私闯王府,图谋不轨,事发拒捕还要弑杀亲王!你不过一个戍边将军,何来这等胆子?让本王更想不到的,事后瑞王殿下竟亲自来我府上捞你,此事左大人亦可作证!倒不知严将军是何时与瑞王殿下如此亲近又默契的?”
棘虎在心中骂了句脏话。两虎相斗,他一时也不好开口,只看了眼陛下,龙座上的帝王阴沉不语。
李享一脸怒火,李茂几句话阴险至极,他把严彧和他绑在一起,连陛下最信任的平王府竟也陷入党争,严彧的陷害理所当然是为了他李享,实在是诛心又要命!
严彧冷冷道:“我因何会去你府上,你我心知肚明,此事我已跟陛下解释过,你倒不必拿这些别有用心的话来混淆视听!”
李茂压暗眼锋:“那你倒是当着百官的面说说,为何夜闯我府?”
他要逼严彧先承认对郡主的觊觎之心。
严彧看了眼那玉匣,迟疑了一下,说了句城门之下梅煦骂过的话:”因你亵渎郡主,绘淫图、造玉像,实在为人不齿……”
李茂冷笑:“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你不是已对她……”
“陛下!”
梅爻突然打断他未出口的不堪之语,此时众人纷纷望向她,她早知会经历混乱尴尬,却不知陛下玩这么大!
她双颊绯红,忍着不适道:“陛下,臣女想看看那盒中之物,若真是不堪,还请毁去!”
李琞眼前浮现出严彧给他看过的那副玉像,涩声道:“你自己去看吧。”
梅爻谢过,径自走向那玉匣前,冷冷瞥了眼李茂,缓缓掀开。
只看了一眼,她便回身伏地叩首,双目泛红,开口悲愤却又极力克制:“陛下!这匣中竟是我南境鸾神圣女像,可……可竟是赤身裸体之态!鸾神是我南境十六族的神明,并非寻常玩物,此乃渎神大罪!”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众人无不伸长脖
子朝匣中张望,确然可见盈盈玉质,肌骨诱人,近处几人尚能瞧见那玉人眉眼,与文山郡主竟有几分像,只是玉像肋生双翅,确非常人。
梅爻颤声道:“南境千年信仰,圣女乃沟通天地的神使,凡亵渎者必遭天谴!此像本应供于神庙,祭于殿堂,如今却被私藏于……”
棘虎:“寝室。”
“私藏于寝室!此乃……”她突然哽咽,似难以启齿,“此乃刻意辱我南境子民,伤南北和睦!若消息传回,万千信徒激愤之下,恐立时便起兵祸啊陛下!”
说罢重重叩首,伏地不起。
李琞确未想到匣中之物,比亵渎郡主更严重。
他晓得李茂对文山郡主有秽心,可若说他渎神,意欲引发南北之乱,他是不信的。可眼前几十只眼睛看着,他又实难包庇。他呼吸变重,怒视李茂,也怒视梅爻。
可梅爻并未抬头,她看不到。
李茂却叫起了撞天屈,大呼此雕像非他所有,也从未向卢秉中定制此物,更是不敢有此堕心恶意!他和梅爻,一个求父皇明鉴,一个求陛下圣裁,一时竟僵持不下!
方才还一脸怒火的吴伯清和李享,此时方觉心头顺畅许多。吴伯清恨不得多扎几刀,却又假仁假义道:“郡主稍安勿燥,陛下自有圣裁。今日既是公审,还是等问完再论。”
言外之意,那箱子还没开呢!
出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开匣,李茂深悔当初让卢秉中抬箱出府,这个掩人耳目又刺激严彧的行为,反倒回旋扎到自己胸口,成为致命一击!他心头有强烈的不安,不愿也不敢去开那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