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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第4页)

江风徐来,带着水气的凉意,将那琵琶声吹得时近时远。月光洒在江面上,碎成万千银鳞,与两岸灯火交相辉映。青鸟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感叹这期间在自己身上生的诸多事情犹在眼前。

白乐天听得入神,那琵琶声陡然转急,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王仙君姐弟俩人不懂音律,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哀伤和愁绪。清韵代轻摇团扇,眼中泛起若有所思的神色。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中,连杯中酒冷了都浑然不觉。

忽而琵琶声止,白乐天手中酒盏"叮"的一声落在案上。他蓦然起身,衣袂带翻了几碟小菜,却浑然不觉,只循着余音踉跄向外走去。青鸟与清韵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随至窗边。樊铁生等人亦好奇地围拢过来,只见白乐天大步流星地走向邻船。

白乐天踩着摇晃的船板来到邻船前,江风将他的青衫吹得猎猎作响。他连问三声"何方高人奏此仙乐",回答他的只有江水拍岸之声。直到他高声道:"江州司马白乐天诚心相邀高人一见。"话音未落,珠帘轻响处,先探出一只素手。接着是半截杏红罗袖,待那人完全现身在月光下,只见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缓步而出。月光描摹着她半面轮廓,另半面隐在阴影里。

“原来是白乐天白先生。奴家唐突,扰了先生雅兴,还望海涵。”女子向着岸上的白乐天盈盈一福,礼数周全。

白乐天拱手回礼,朗声道:“娘子言重了。方才闻娘子琵琶声凄切动人,直催肝肠,这般精湛技艺,在江州一地实属罕见。”

女子垂谦逊道:“先生过誉了。”

白乐天复又笑道:“在下此刻正邀好友于邻船小聚,娘子若不嫌弃,可否移步一叙?”

那女子眉宇间掠过一丝为难,然见白乐天诚意相邀,抬眼又见二楼的青鸟与清韵微微颔示意,便轻轻点了点头应下。

片刻后,白乐天引着那女子进来,向青鸟等人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方才弹奏琵琶的高人。”青鸟这才看清,女子约莫三十许,眉宇间愁绪萦绕,还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倦意。众人纷纷拱手问好,清韵代亦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女子见状,也敛衽回了一礼。

白乐天示意一旁的座椅,温言道:“娘子请坐。”

女子谢过,转身敛衽落座。她这才抬眼环视众人:窗边有两位身形壮硕的男子,看衣着便知是家中侍从;另有一位年轻郎君,一身书生打扮,眉目俊朗;其旁的娘子更是容貌绝美,清丽可人;二人身后还立着一男一女,观其服饰,应是随身侍从。

白乐天抬手示意青鸟与清韵就座,二人这才依言坐下。樊铁生等人见有外客在,皆垂手立在一旁。白乐天知晓他们的心意,便不再相强。

他转向女子,缓缓开口:“方才听闻娘子琵琶声,至今犹在耳畔萦绕。那技艺之精,真令人拍案叫绝。且娘子所奏,竟是长安流行的曲目,听来不禁让人缅怀旧日长安的繁华……”

女子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谦声道:“先生过誉了。”她望向白乐天,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不甘与无奈,遂轻声道:“听闻先生曾在长安为官,年前才贬至江州。先生若有闲暇,不如让奴家再弹奏几曲,为先生解闷如何?”

白乐天闻言,欣然应允,拱手道:“那便有劳娘子了。”青鸟与清韵代亦满怀期待,清韵代手中的团扇已轻搁在身前,生怕一丝轻动扰了即将响起的琴音。

女子向众人微微颔。先是转动琴轴,轻轻拨弦试音,仅仅三两声,便已流露出无限深情,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众人皆敛声屏气,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生怕半分微响惊扰了她的动作。

指尖起落间,她已凝神奏响《霓裳羽衣曲》。玉指轻挑,初声便如月华漫过弦间,似有若无地漾开——时而轻拢慢捻,如微风拂动云袖;时而抹挑相续,似流萤吻过花梢,指尖流转间,满是娴熟从容。一曲方歇,未等余韵散尽,弦音又陡然一转,《六幺》如流泉破石般奔涌而出,每一个音符都裹着滚烫的情绪,似要从弦上跳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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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弦音:大弦嘈嘈,如急雨拍打着船篷,沉甸甸的力道直透耳膜;小弦切切,似私语萦绕耳畔,绵密得缠人心肠。嘈嘈切切交杂处,恰似大珠小珠争先恐后坠入玉盘,脆响里带着圆润的韵致,错落成一片清越的欢腾。忽而调子一转,弦音婉转如黄莺穿柳,在繁花深处啼出流丽的婉转;转瞬又低回如幽泉咽石,在滩涂浅濑间漾开压抑的呜咽。

渐而渐地,弦音沉缓下来,如冰泉冷涩,丝丝缕缕凝在半空,终至悄然停歇。可那静默里,却似有万千幽愁暗恨在悄然滋长,缠得人心头紧——当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陡然间,弦音骤起,如银瓶乍裂,水浆迸溅得惊心动魄;又如铁骑突奔,刀枪齐鸣震彻江天,那股磅礴气势直教人屏息。

曲终之际,她执拨向弦心一划,四根弦同时出裂帛般的锐响,戛然而止。余音却似带着生命,在江面上久久回荡。周遭船只皆寂然无声,众人仍沉浸在那跌宕的旋律里,唯有江心那轮明月,静静洒下清冷的光辉,映着满船的沉醉。

一曲终了,她将拨子轻插入弦间,理了理衣襟,神情间带着几分庄重。稍顿片刻,才缓缓开口,诉说起自己的身世。

“小女子本是京城人氏,家就住在虾蟆陵下。”她轻声道,“自幼师从穆、曹二位善才学弹琵琶,十三岁便已技艺初成,在教坊中也算得上数得着的人物。”

那时节,她一曲既罢,连善才都要颔叹服;加之容貌才情出众,常惹得同行暗暗嫉妒。五陵年少子弟为博她一笑,争相送上缠头,一曲弹毕,红绡锦缎堆得盈箱满箧。日子里尽是宴饮欢笑,与那些富家子弟们猜拳行令、彻夜笙歌——打节拍时,钿头银篦敲得碎了也不在意;酒酣耳热处,血色罗裙溅上酒渍亦浑然不觉。

“那般热闹快活的日子,一天天地混过去,竟从未想过要珍惜。”她说到此处,声音里添了几分怅然,似有无限往事在心头翻涌。

众人皆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似怕惊扰了这份沉郁,只默默听她继续诉说:”然而世事无常,命运的轮盘总在不经意间转向。后来,弟弟从军远戍,阿姨也撒手人寰。岁月催折,奴家的容颜渐渐褪去了往日光彩,门前的车马也一日稀过一日,再无从前的喧闹。“

她长叹一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嫁作商人妇。可商人眼里只有利禄,素来轻情寡义。前月里,他又去浮梁买茶,将我一人孤零零抛在江口的空船之上。每到夜幕降临,我便守着这舱冷船空,看那明月绕船而行,寒江浸骨,满船的孤寂与凄凉,恐怕比江水还要浓重几分。“

她抬起头来之时,眼中已满含泪水,“夜深人静时,我常梦见少年时的热闹光景——那些宴饮欢笑、锦缎缠头,历历如在眼前。可一梦醒来,唯有冰冷的船板、呜咽的江风相伴,唯有泪水浸湿的枕席,点点都是今昔对照的酸楚。”

白乐天听罢她的身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一声长叹里满是唏嘘。他暗自思忖:自去年离了长安,被贬来这江州,便常卧病在身。这地方哪比得京城的繁盛?终年听不到丝竹雅乐,耳畔只有寂寥。所居之处临近湓江,地势低洼潮湿,周遭尽是黄芦苦竹,一派萧索。从早到晚,入耳的不是杜鹃泣血般的哀啼,便是猿猴凄厉的啸叫,愁肠都要被搅碎了。纵是春江花朝、秋月良夜这般好时节,也只得一人独酌,对着空杯遣怀。偶有山歌村笛传来,那声音粗鄙嘈杂,刺耳得教人难挨。可今夜,听得她这琵琶一曲,竟如闻仙乐,只觉耳目为之一新,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琴音余韵未散,早已牵得满座人心弦震颤。

青鸟垂眸静听,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女子弦间的悲戚,竟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他心底最软的那处——自知晓母亲是狐狸化身,遭朝廷通缉那日起,同门师兄的冷眼便如冰锥般刺心,镇灵使更是步步紧逼,丝毫不见容情。他只得敛了本相,日日易容改扮,方能寻些空隙,勉强自在出入。他本对音律一知半解,可此刻弦音里的漂泊与委屈,偏生撞得他心口紧,眼眶一热,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细碎的湿痕。

身旁的清韵代早已别过脸去,团扇紧紧攥在手中。琴声里的压抑,多像她这些年在深宅大院里的日子——父亲的疼爱是真,可一言一行皆要依着家规、顺着父意,纵有万般不愿,也只得把性子磨得温顺,将委屈咽进肚里。此刻那弦音忽高忽低,像极了她心底反复拉扯的挣扎,先前强撑的端庄再也绷不住,泪水终是越过眼角,顺着下颌线无声滑落。

王秀荷与王仙君虽不懂什么乐理,却被那琴声里的苦意攥住了心。姐姐紧紧攥着弟弟的手,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早逝的父母、相依为命的艰难、圣灵教里的死里逃生……每一段都浸着血泪。琴音里的悲切,分明就是他们姐弟俩未说出口的苦楚,不等多想,泪水已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滚落下,砸在衣襟上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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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铁生站在一旁,素来刚毅的面庞此刻竟也染上几分动容。他抬手想抹把脸,终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粗粝的指节不自觉地捏紧,眼眶泛红,那股子硬气在琴声里渐渐软了,几滴泪在眶里打着转,偏生不肯落下,只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最是赵木陀,早已背过身去,肩膀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在低声悲鸣。琴音里的每一丝悲苦,都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那些说不出的委屈、道不明的艰辛,此刻都借着泪水汹涌而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满船寂静,唯有江风拂过船篷的轻响,伴着此起彼伏的啜泣,与方才的琵琶余韵交织在一起,竟比琴声更添几分让人鼻酸的怅然。

白乐天忽起身走到门口,对着楼下扬声喊道:“伙计,取些笔墨纸砚上来!”

楼船内原本正一片笑语喧阗,被白乐天的一声大喊,像是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打乱了满舱的欢洽。紧接着,各舱的客人纷纷起身,或扒着窗棂向外张望,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涌向廊道。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酒桌旁空了大半,只有案上的残酒还在盏中晃荡,映着众人探向舱外的、满是好奇与探究的影子。甲板上人影攒动,此起彼伏的询问声混着江风,竟比方才的宴饮喧闹更添了几分急切。

那沉浸在琴音余韵中的伙计闻声回过头,虽不明缘由,却也麻利应道:“好嘞,客人稍候!”

不多时,伙计便托着文房四宝挤过廊道里的人群踏入房内。青鸟已拭去泪痕,见此情景心下了然,当即上前将窗边茶几上的盆栽挪开,又将两张茶几并作一处,凑成一张长条案桌。他接过伙计手中的托盘,颔谢过,转手便利落地将笔墨纸砚一一在桌上摆开。清韵代也瞧出了几分意思,移步至案前,轻轻挽起袖角,默默研起墨来,墨香随砚池流转渐渐弥散。

白乐天望着二人默契的举动,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向那正拭泪的女子,温言道:“娘子,可否再奏一曲?方才听娘子身世,白某感触良深,心中恰有一诗,想赠与娘子。”

女子闻言,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抬眼时,正见白乐天已稳步走到案后,提笔蘸墨,目光灼灼望向自己,满是真挚之意。

女子重又坐下,指尖在弦上稍一拧转,调紧了弦音。抬手落处,一曲新声骤起,调子较先前更显急促,如骤雨击窗、寒鸦乱啼,悲戚之意也愈浓重,缠得人胸口闷。

白乐天立于案前,笔随音走,墨伴情流。琴音急时,他笔锋如剑,劈啪作响;琴音咽处,他笔触沉缓,墨迹凝噎。一行行诗句在宣纸上渐次铺展,洋洋洒洒,字字都浸着弦音里的悲与痛。

雅座门口早已被闻讯赶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不知是谁传了消息,说江州司马白乐天正在里面挥毫作诗,喧闹的人群竟如被无形的手按住一般,瞬间静了下来。连带着江风似乎都放缓了脚步,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投向雅座内,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丝声响惊扰了屋内的灵感。有人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有人踮着脚望向门缝,满是期待的眼神里,映着对这位诗坛大家新作的无限渴盼。

雅座之内,青鸟与清韵侍立一旁,早已看得入了神。她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白乐天手中那支毛笔,看它在宣纸上时而疾走如飞,墨痕如骤雨倾泻;时而轻拢慢捻,笔触似流云徘徊。直到笔锋骤然一顿,最后一点墨落在纸上,白乐天缓缓搁笔,青鸟才轻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清越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字一句吟诵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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