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张班头前来复命,马车已备妥停在门外。青鸟与莲姐三人郑重作别后,步履沉稳地行至秦师兄与杨岱辰身侧。他略一拱手,声音清朗:"秦师兄,既已脱险,青鸟便先行告辞了。"
秦宝驹负手而立,目光始终望向远方,只从鼻间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是杨岱辰上前一步,郑重拱手道:"青鸟君保重。"衣袖随动作微微翻动,显是真心相送。
青鸟回礼时目光微动,不着痕迹地掠过秦师兄冷峻的侧颜。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火光中镀着一层淡金,却始终未曾转过来看他一眼。青鸟唇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转身时衣袂翻飞,朝着白司马的方向大步而去。
向白司马告辞后,白司马亲自将二人送至大门外,看着青鸟小心翼翼地将柱子扶上马车。
月光下,青鸟翻身上马,一手牵着柱子的坐骑,朝白司马拱手一礼。捕手扬鞭催马,车轮辘辘声中,青鸟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白司马久久伫立,直到那一行车马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府。夜风拂过,吹得门前灯笼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客栈中。清韵代坐在案桌前,手中捧着白司马的诗集,目光却频频飘向门口和窗外。书页久久未曾翻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王秀荷刚被救回不久,此刻正疲惫地沉睡在内室,呼吸均匀而绵长。
窗外月色如水,清冷的银辉透过窗棂,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清韵代轻叹一声,忽听房门被轻轻叩响。
"清韵代,我瞧你房中亮着灯,想你还未歇息。"门外传来三十娘温婉的声音,"给你送些吃食来。"
清韵代连忙放下诗集,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拉开房门,只见三十娘端着一个雕花托盘,上面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
三十娘步履轻盈地走进屋内,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清韵代关好房门,回头见三十娘依然衣着整齐,髻一丝不苟,不禁问道:"这么晚了,三十娘还未歇下?"
"方才处理了些琐事,这才得空。"三十娘温声应道,目光柔和地望着清韵代,"傍晚见你心神不宁,想必是担忧青鸟安危,未曾好好用膳。这会儿定是饿了。"
说着,她将羹汤往清韵代面前推了推,热气氤氲间,映得清韵代的脸庞愈清丽。窗外一阵微风拂过,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清韵代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却因牵挂青鸟而食不知味。此刻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羹汤和精致小菜,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拿起筷子小口品尝起来。
待用完膳,三十娘素手执壶,斟了两杯茶水。茶杯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将其中一杯轻轻推至清韵代面前。
"这是今日刚采买回来的新茶,尝尝。"三十娘端起茶杯,纤指在杯沿轻抚而过。她浅啜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流转,而后将茶杯轻轻搁在案几上,杯底与案几相触,出细微的声响。
烛火摇曳间,三十娘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清韵代来中原这些时日"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可曾想家了?"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竹叶的沙沙声淹没。
清韵代闻言一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月光洒在庭院里的假山上,恍如铺了一层薄霜。她沉默良久,才幽幽道:"又想又不想。"
三十娘疑惑地看向她:"此话怎讲?"
清韵代望向三十娘,声音轻如叹息:"想的是故乡的父亲身体可还安好?还有阿婆慈祥的面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想的,却是每日只能待在家中,望着院墙呆,看着树梢上飞来飞去的鸟儿。"
说到"鸟儿"二字时,她的语调不自觉地染上一丝哀愁,仿佛那些自由的飞鸟刺痛了她的心。三十娘听出她话中的落寞,不禁问道:"你父亲怎会舍得让你独自来大唐呢?”
清韵代眼中忽然泛起明亮的光彩,声音也轻快了几分:"说起这个,我母亲曾在长安生下我时,遭遇过一场大劫。那时恶鬼妖物围聚在屋门前,哀嚎之声比如今江州城的百鬼夜行还要可怖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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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就在危急时刻,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恰巧经过。多亏那位娘子出手相救,母亲才得以平安生下我。"
三十娘闻言身子微微前倾,眼中迸出异样的光彩:"哦?还有这等事?"她的声音陡然提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清韵代点点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拉开衣领:"父亲说那位娘子法力高强,临别时赠我这块玉石,嘱咐我贴身佩戴才能平安长大。"说着,她从颈间取出一块温润的玉石,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这——!"
三十娘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茶盏被她衣袖带翻,茶水在案几上漫开。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假意拍打并不存在的灰尘,手指微微抖地整理着衣襟,强作镇定地重新落座。
她凝视着那块奇异的玉石,只见它如鸡血石般殷红,约莫鸡蛋大小,却比寻常玉石多了几分神秘。整块玉石仿佛被一层晶莹剔透的琉璃所包裹,内里血色、白色、玄黑与鎏金四色交织流转,竟浑然天成地融为一色,散出难以名状的瑰丽光华。
玉石厚度与寻常玉璧相仿,但其表面却暗藏玄机。细看之下,洁白的纹路在玉面上蜿蜒游走,勾勒出数位飞天仙女的曼妙身姿。那些线条飘逸灵动,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有的仙女广袖舒展,似要乘风归去;有的纤腰轻折,正在云端起舞;还有的手持莲花,回眸浅笑。整幅画面栩栩如生,在流转的光晕中更显仙气缭绕。
清韵代见三十娘凝视着玉石出神,眸中光影明灭不定,似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她轻声唤道:"三十娘。"声音如清风拂过,却未能唤醒沉浸往事的人儿。
"三十娘!"清韵代稍稍提高了声调,尾音在寂静的室内轻轻回荡。
三十娘猛然回神。她深吸一口气,纤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这才勉强稳住心神。当她抬眸望向清韵代时,眼中竟泛着隐隐水光。
"那位娘子"三十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她姓甚名谁?是何模样?"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白,上好的云纹绸缎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就像她此刻难以平复的心绪。
清韵代察觉到三十娘的异常,虽感疑惑,还是继续说道:"那位恩人并未留下姓名,只在临行前嘱咐我父亲,要我十八岁时前往长安,方可保性命无忧。"她一边回忆一边描述,"至于长相。父亲说,那位娘子生得极美,举手投足间自带仙气"
话音刚落,三十娘已是泪如雨下。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滚落,滴在案几上出轻微的声响。她急忙用袖子掩面,却止不住肩膀的颤抖。
清韵代惊诧地望着她:"三十娘,你这是"
三十娘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没没什么。"她拭去泪水,强笑道:"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与你说的有几分相似。"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三十娘的面容忽明忽暗。她看了眼那块玉佩,嘴唇轻颤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窗外一阵夜风掠过,吹得烛影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十娘神色一凛,快步上前拉开房门。清韵代连忙将玉佩收回衣领,抬眼望去,只见三十娘的身影立在门前,月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樊铁生大步流星地走来,在门前站定,拱手道:"三十娘,青鸟他们回来了。只是柱子受了伤,石胜正在为他医治。"
清韵代闻言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茶杯被她衣袖带翻,茶水泼洒在案几上也浑然不觉。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眼中满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