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赶路,昼行夜宿。这一日,车队从永兴县出来,行至午时。官道两旁的槐树渐渐稀疏起来。青鸟倚在车舆内,手中正翻看着早前在襄州买的书籍,打时间解闷。
忽听得前方马蹄声急,一个伙计策马靠近三十娘的马车,声音裹在风里:"掌柜的,西北边涌上黑云来了,瞧着要变天!"
青鸟如今功力已复五成,百丈内的动静皆如近在耳畔。他听见三十娘掀帘时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响:"附近可有能避雨的宿处?"
书卷"啪"地合拢。青鸟撩开车窗帘子,西北天际果然压来一片铅灰色的云阵,边缘被阳光镀成狰狞的赤金色。风突然转了向,道旁野蒿齐刷刷弯下腰去,扬起细碎的尘土扑打在车板上。
他目光扫过远处起伏的丘陵,忽然凝在天际好似要垂落地面的铅云。他正要开口,却听见三十娘拿出舆图,查看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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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赶路。"三十娘的声音裹挟着渐起的风声传来,"前头五里有家驿馆,可避风雨。"
马车猛地一晃,车轮碾过道上凸起的石块。青鸟身形微倾,左手迅撑住窗框,右手堪堪接住差点滑落的书籍。书页哗啦作响,惊动了身旁正绣着帕子的清韵代。
"怎么了?"清韵代惊恐的抬起秋水般的眸子,指尖还拈着一根银针高高举起,原来是方才的颠簸差一点被针扎着自己。
青鸟坐稳身子,将书卷轻轻合上:"无妨,只是天色骤变,怕是要下雨了。"他话音未落,一滴冰凉的雨点便打在窗棂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清韵代闻言,素手轻撩窗帘一角:"那是要寻地方暂避?"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绣帕上的并蒂莲随着她手指的轻颤微微晃动。
"放心。"青鸟唇角微扬,指尖在书脊上轻轻一点,"三十娘他们常年在外行走,应对这等变故最是熟稔。"
清韵代这才舒展了眉头,重新拾起绣绷。但她的目光却不时飘向青鸟手中的书卷,终于忍不住指着其中一段话问道:"这处‘中流击楫’是何意?"
青鸟顺着她莹白的指尖看去,温声解释:"说的是西晋末年,王朝内部生‘八王之乱’,皇族之间为了争夺政权,进行着你死我活的争斗……祖逖中流击楫,对天誓,要是不能收复中原,就像大江之水,有去无回!“清韵代听得入神,连针线活都搁在了膝上。
"我原以为。"清韵代忽然轻声说道,声音几不可闻。"你只精通术法剑道。"她抬起眼帘,眸中映着车窗透进的微光。"不想连这些见深古籍也如此精通。"
青鸟闻言,耳尖竟泛起一丝薄红。他低头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有被反复翻阅留下的痕迹:"在师门时,平日确实多在练功。只是凤鸣师妹极爱这些,常在练功间隙讲与我听。"
清韵代唇角微扬,眸中泛起盈盈笑意,感叹道:"常人听这些典故,左耳进右耳出便罢了。"她指尖轻点书页,"你却能记得这般详尽,见解又独到,真是。"话到此处,忽又抿嘴一笑,"真是厉害呢。"
青鸟被她说得耳尖愈绯红,正待开口,忽闻车队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但见三骑快马飞驰而来,当先一匹骏马倏地勒停在车队侧旁。
"诸位可是要往前头驿馆避雨?"来人声音沙哑却洪亮。
车队旁护卫的伙计回道:"正是如此。"
"去不得了!那驿馆两年前就荒废啦,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前两里到三岔口,取左道再行三里,有家云栖阁,我们正要去那里。"
伙计闻言连忙道谢,那骑士却朗声一笑:"同路即是缘分,彼此照应是应当的!"说罢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马长嘶一声,转眼便带着同伴消失在道路远方。伙计不敢耽搁,急急策马向前头三十娘的马车报信去了。
青鸟透过车帘望着骑士远去的背影。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心想这荒废的驿馆与指路的行人,倒像是冥冥中的某种安排。清韵代在一旁轻声道:"这途中的缘分,倒是巧得很。"
车队在岔路口折转向左,车轮碾过干燥的黄土路面,扬起一缕轻尘。此时天色虽阴,却尚未落雨,只有闷热的风卷着尘土,在道旁枯草间穿梭作响。
行出约二里地,前方不远处的小溪边忽现一座灰瓦院落。远处传来几声闷雷,却仍不见雨滴落下。云栖阁门前的旗幡微微飘动,仿佛被无形的过客轻轻拂过。整座客栈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静谧中,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喘息。
车队靠近客栈不远,天色骤变,原本澄澈的苍穹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西北方的云阵如泼墨般迅晕染开来,起初是沉郁的铅灰色,转瞬间便化作狰狞的靛青。云底翻滚着,像有千万匹战马在相互践踏,不时迸出几道惨白的电光。
风突然转了性子,从温柔的拂面变为暴戾的抽打。道路两侧的野蒿齐刷刷折腰,草叶摩擦出沙沙的哀鸣。尘土被卷成一道道旋涡,在空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远处山林的轮廓开始模糊,仿佛被一只湿漉漉的毛笔晕开了墨线。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温水。青鸟的鬓无风自动,细小的静电在丝间噼啪作响。他注意到道旁蚂蚁列队疾行,蜥蜴飞快地窜过石板缝隙——这些小生灵比人类更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云层越压越低,边缘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撕扯成絮状。阳光在彻底消失前做了最后的挣扎,将云团底部染成妖异的紫红色。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不是清脆的霹雳,而是如同巨石在青铜鼎内滚动的沉闷声响。
车队缓缓停在客栈门前,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闷热的空气中缓缓沉降。青鸟轻巧地跃下马车,鞋底踏在干燥的黄土上,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站在"云栖居"的匾额下,仰头打量着这座客栈。斑驳的木门半敞着,门轴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的开关。门槛上深深浅浅的划痕记录着往来的车马,最深处几乎能容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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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侧,注意到门边石墩上刻着几道浅浅的划痕,似是孩童用石子随意留下的涂鸦。正欲细看时,忽听一侧传来三十娘下车的环佩叮当声。
与此同时,一滴冰凉的水珠突然砸在青鸟手背上,溅开时带着刺骨的寒意。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不是寻常的雨点,落地时竟在尘土地上留下一个个浅坑。青鸟瞳孔骤缩,看清那些"雨滴"竟是半透明的冰粒,在车板上弹跳着,出珍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声响。
"雹子!"一个年轻伙计突然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
话音未落,天际骤然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那声响犹如万钧青铜巨鼎被天锤击碎,又似九霄云殿的玉柱轰然崩塌。马群顿时惊作一团,几匹骏马人立而起,出凄厉的长嘶,铁蹄在地面上踏出凌乱的声响。
"吁——稳住!"樊铁生一个箭步上前,粗壮的手臂一把拽住辔头。那匹黑马双目圆睁,鼻孔大张喷着白气,被他死死按住才没有挣脱缰绳。其他伙计也纷纷上前,有的轻抚马颈,有的低声安抚,动作娴熟却急切。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颗浑圆的冰雹"啪"地砸在车篷上,足有雀卵大小,在油布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凹痕。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冰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如同无数珍珠倾泻而下。
"快!进院子!"樊铁生大吼一声,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拽住领头马的缰绳。伙计们纷纷牵马引车,冒着冰雹向客栈院内疾行。马蹄踏在地面上出急促的哒哒声,与冰雹砸落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院内马厩里拴着几匹陌生的马匹,却不见店家身影。樊铁生浓眉紧锁,环顾四周,冰雹已经越来越密,砸在瓦片上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东家娘子,三十娘,紫雏,你们先进去!"樊铁生当机立断,声音在冰雹声中格外洪亮,"我们安顿好车马就来!"
青鸟闻言,立即撑开油纸伞,小心搀扶清韵代下了马车。清韵代的绣鞋刚沾地,一颗冰雹就砸在伞面上,震得伞骨微微颤动。雪音和桃儿也匆忙跟上,几人快步走向客栈正门。
"吱呀——"一声,青鸟推开客栈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陈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堂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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