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闻言猛地抬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她牵起弟弟们的手转身上了马车。离去时,青鸟注意到她悄悄用袖子抹了把脸,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中也不肯弯腰的细竹。
启明利落地搀扶着受伤的老仆,将他小心安置在马车右侧的软垫上。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微风,腰间悬着的玉佩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微光。
"娘子请坐稳了。"他朝车舆内的少女略一拱手,声音沉稳有力。说罢一个箭步跃上马车左侧,侧身而坐的姿态干净利落,显是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好手。
随着他"驾——"的一声清喝,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却始终未落在马背上。那匹枣红马似与他心意相通,打了个响鼻便迈开步子。
车轮碾过青石板,出辘辘的声响。马车转过街角时,少女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却见青鸟仍站在原地,青衫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斗笠下的面容早已看不清,唯有那道挺拔的身影,仿若被阳光映照的散着金色的光芒。
中年男子目送少女的马车远去,转身朝青鸟走近两步,衣袖在风中微微拂动。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道:"今日与郎君因这落难娘子之事相逢,实乃天意安排的缘分。"说着指向街角一家挂着"醉仙楼"匾额的三层酒楼,"不知郎君可否赏脸,与老夫小酌几杯如何?"
青鸟余光瞥见不远处茶肆檐下,三十娘正倚着朱漆柱子,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团扇。桃儿和清韵代在一旁的脂粉摊前,正挑选着脂粉。他心念电转,暗忖不能再节外生枝,正要婉拒时——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身着劲装,腰间悬着制式佩刀。那马还未完全停稳,来人已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中年男子面前。
"禀报!"来人话刚开口,中年男子已抬手制止。他朝青鸟歉意地点头示意,青鸟会意地转身回避,斗笠下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那风尘仆仆的信使。
二人走到街边槐树下低声交谈。青鸟注意到中年男子听完禀报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低声交代了几句。信使躬身领命,矫健地翻身上马,转眼间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看来今日确实不巧。"中年男子走回青鸟身边,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
"天涯比邻,若你我有缘,来日再痛饮一番。"他说着郑重拱手,衣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青鸟深深还礼:"后会有期。"
目送中年男子带着随从远去的背影,青鸟轻轻舒了口气。他转身时,恰好看见三十娘斜倚在茶肆廊柱旁,手中团扇轻摇,朝他微微颔,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青鸟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三十娘,我。"
"不必多言。"三十娘纤手一抬,团扇在他面前轻轻一晃。
"若你对此等事视若无睹,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眼波流转,瞥了眼远处已经消失的中年男子和随从,轻声说道:"所幸未惹出什么乱子。"
这时清韵代和桃儿也走了过来。清韵代温声问道:"青鸟,那位娘子可还安好?"
桃儿却撅着嘴,手指绞着衣带:"你呀,整日里就爱多管闲事!幸好没招惹上什么麻烦!"
青鸟对桃儿的抱怨报以浅笑,转向清韵代答道:"那位娘子是去长安奔丧的,路上遇到几个欺压百姓的差役,不过已经解决了,不必担心。"
清韵代闻言,眉间忧色稍霁:"如此便好。"
桃儿见青鸟不理她,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我瞧得真切,那几个差役分明是见了那锦衣男子才仓皇逃走的。"话未说完,忽觉三十娘目光如电扫来,顿时噤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再言。
青鸟若有所思地看向三十娘:"那位男子,确实气度不凡,想必是朝中要员。"
"自然。"三十娘不假思索地应道,团扇在掌心轻轻一敲。
青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三十娘认得此人?"
三十娘轻轻摇头,团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虽不相识,却知其人。那位正是卢龙节度使——史元忠。"她声音压得极低,最后一个字几乎化作气音,消散在风里。
青鸟正欲追问,三十娘却已转身,团扇遥遥一指西沉的日头:"天色不早了。"她步履轻盈地向前走去,腰间环佩叮咚。"咱们要采办的东西还多着呢,这事改日再细说。"
众人随着三十娘在城中穿行,青石板路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推车渐渐堆满,出吱呀的声响。清韵代在一家绸缎庄前驻足良久,除了为自己挑选了几盒胭脂水粉和一支银簪外,还精心选了两匹素色布匹。
青鸟瞥见那两匹布,颜色素净得与清韵代平日的喜好大相径庭。他本想询问,却见清韵代将布匹小心包好时,眼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神色,便也作罢。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回到客栈时,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上来帮忙卸货。三十娘站在廊下清点物品,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青鸟抬头看了眼二楼亮着灯的厢房,忽然想起日间那位节度使临别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清韵代抱着布匹从他身边经过,素白的衣袖拂过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香味。她脚步轻盈地上楼,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桃儿在后面嚷嚷着要店家准备热水,声音清脆地打破了客栈的宁静。
青鸟回到房中,刚解下斗笠搁在桌上,便听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樊铁生粗犷的嗓门由远及近,正与同伴说笑着什么。脚步声已掠过房门,却又戛然而止。
"咦?"樊铁生的大脸突然从门框边探进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乖乖!三十娘这易容术当真神了!"他一个箭步跨进屋内,粗糙的手指指着青鸟的脸。"要不是这身青衫眼熟,老樊我差点没认出来!"
门外几个伙计闻言也挤了进来,围着青鸟啧啧称奇。一个年轻伙计忍不住伸手想摸青鸟的脸,被樊铁生一巴掌拍开:"爪子放规矩点!"
青鸟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易容后略显平凡的脸庞。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夸赞,他暗想这乔装倒真是方便,日后行走江湖确实该多用用。
"青鸟君。"樊铁生突然一拍大腿,"既然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跟咱们去大堂喝几杯?这些日子净在房里用饭,可把弟兄们想坏了!"
青鸟看着樊铁生殷切的眼神,想起这些天他们轮流送饭熬药的照顾,心头一暖。"好。"他笑着起身,"正好我也想谢谢各位。"
"痛快!"樊铁生哈哈大笑,转身就往外走,差点撞上门框。一众伙计欢呼着簇拥青鸟往外走,脚步声震得楼板咚咚作响。走在最后的年轻伙计还不忘回头把青鸟的房门带上,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廊下的灯笼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地跳动着。楼下的大堂已经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跑堂伙计热情的吆喝。青鸟整了整衣襟,跟着这群豪爽的汉子融入了客栈热闹的灯火之中。
众人来到大堂时,靠窗的雅座早已坐满,只得选了中央的空位。十几条大汉围着一张方桌,挤得连胳膊都伸不开。樊铁生见状,大手一挥招呼店小二:"劳烦把这三张桌子拼作一处!"
店小二踌躇地环顾四周,见确实不影响其他客人,便点头应下。樊铁生立刻带着几个伙计行动起来,他们动作娴熟地挪桌拼凳,木桌相碰出"砰砰"的闷响,引得邻座几位食客侧目而视。
"紫雏兄弟,坐这儿!"樊铁生特意将青鸟让到靠里的位置,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外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樊铁生等人对青鸟的称呼,原是三十娘特意嘱咐过的。那日众人聚在客栈后院,三十娘执扇轻点,正色道:"往后在外人面前,不可再唤他青鸟。"她目光扫过众人,扇尖在掌心轻敲两下,"你们且问他自己,要个新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