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的声音突然有些颤,"你在长安城生了何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镯子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屋内骤然暗了下来。三十娘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青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玉璧,触到那温润的纹路时,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抬眼望向窗外的月色,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沉睡的幽灵:"他们说我母亲是只狐妖。"
这句话一出口,屋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起来,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三十娘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哼——!"三十娘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但转瞬即逝。她突然倾身向前,双手死死扣住床沿,"青鸟,你既是玄门弟子,当明白——"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你究竟如何看待这狐妖生母之说?"
青鸟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胸前的黑纹,那蜿蜒的纹路像是一道无解的谜题。他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浸着化不开的苦涩:"重要么?"抬起眼时,眸中似有星河倾覆,"这一路从师门到长安,我见过作恶的道士,也见过济世的妖灵。杨伯伯说得对,我母亲"喉头滚动了一下,"她纵是妖,也是极好的妖。"
最后一字落下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青鸟仰起脸,任月光将泪痕照得晶莹:"可惜我连她是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悬在颊边的那滴泪终于坠落,在被子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深色痕迹。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三十娘听罢,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而坚定。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既有欣慰,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既如此,"她的声音轻柔却有力,像是拂过湖面的风,"你便只需坚信自己心中所想。"
她缓步走回青鸟榻前,指尖轻轻拂过案头的油灯,火苗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澄澈的光。
"这世间之人,太过狭隘。"她轻叹一声,眉间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诮,"他们只会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即便真相昭昭,只要利益驱使,亦可颠倒黑白,将谎言奉为圭臬。"
她的目光落在青鸟胸前的玉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在触碰某个遥远的记忆。
"善恶亦是如此。"她的声音渐渐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真正的善,是甘愿付出而不求回报,是受益他人而非自己;而伪善……"她冷笑一声,"恰恰相反,不过是披着善的外衣,行利己之实。"
她凝视着青鸟,眼神柔和却坚定:"你既知你母亲是善,那便无需在意他人如何评断。这世间的偏见,从来不会因真相而改变,只会因利益而扭曲。"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火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青鸟的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被角。他望着三十娘,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抹温润的光取代,像是夜行之人终于望见了指引的灯火。
"三十娘……"他的嗓音有些哑,却透着真挚,"多谢你。"短短三字,却似包含了千言万语。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却隐隐作痛,让他不得不微微喘息。
三十娘的目光落在他额角的细汗上,眉头轻轻一蹙。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料一株新生的幼苗。
"好了,莫要多言。"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你此刻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指尖拂过他汗湿的鬓角,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待你伤愈,我们再慢慢详谈。"
她起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安宁。走到门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确保青鸟已经合眼休息,这才轻轻带上房门。木门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为这场对话画上一个温柔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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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下烛火静静燃烧,偶尔爆出一两粒细小的灯花。青鸟的呼吸渐渐平稳,胸前的玉璧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什么。
晨光熹微,窗棂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将青鸟从混沌的梦境中轻轻唤醒。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仍有些朦胧,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床边——清韵代单手托腮,眸光如水,静静地望着他,眼底盛满了如释重负的柔软。
见他醒来,她眸光一亮,立刻倾身向前,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晨间的安宁:“青鸟,你醒了?”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一连串的关切如春溪般流淌而出,“伤口还疼吗?饿不饿?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问题一个接一个,仿佛要把这些天积攒的担忧全都倾泻而出,却又在触及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时戛然而止,抿了抿唇,像是怕自己问得太多,反倒让他疲于应对。
青鸟望着她这副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浅笑。晨光透过纱帘,在清韵代梢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连带着她焦急的神情也显得格外鲜活。
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在清韵代与三十娘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青鸟的伤势日渐好转。清韵代曾告诉他,那神秘的面具女子断言他需七日方能苏醒,可他却提前两日睁开了双眼——这恢复之快,连三十娘都忍不住赞叹他体魄强韧。
这日清晨,清韵代随三十娘一同送来早膳。三十娘将食盒搁在案头,目光沉静地望向青鸟:"为了替你疗伤,我们在这小镇已耽搁半月有余。"她指尖轻叩桌沿,"如今,该启程前往江州了。"
“江州?"青鸟心头一动,蓦然想起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诗人——白乐天不正是谪居江州?正思索间,忽觉三十娘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那眼神分明带着探询之意。
青鸟会意,略一沉吟道:“东家娘子为救我在此滞留十数日,青鸟实在惭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缠着绷带的胸口,“如今我法力未复,若随行只怕"话到此处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剑柄,“恐会成为大家的负累。"
三十娘闻言,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轻轻拂袖,指尖在桌沿敲出一记清响:"傻孩子,何须说这等见外的话?"声音温润中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威严,"我们岂能扔下你独行?"
她侧目看向清韵代,眸光微沉:"况且,你伤势未愈,若是带着清韵代上路,万一途中遇险——"话到此处,语气陡然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可该如何是好?"
青鸟听她提及清韵代,不由转头望去。清韵代正端坐在一旁,晨光透过纱帘,在她间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他轻声道:"清韵代,弥武丸他们必然忧心如焚"话音未落,却见清韵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我早写信去过长安了!"她声音突然拔高,尾音带着几分哽咽,"弥武丸他们——根本不知去向!"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将上好的云纹绸缎揉出深深的褶皱,"你你可是想让我一人滞留在长安,无依无靠?"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落下。那委屈的眼神直直望向青鸟,像是要在他脸上灼出个洞来。
青鸟见清韵代眼眶微红,连忙倾身向前,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伤处,疼得闷哼一声。他强忍着痛楚,声音放得极软:"我绝非此意!只是忧心弥武丸他们正四处寻你"
他凝视着清韵代,又确认道:"当真不知他们去向?"
清韵代抿了抿唇,余光瞥向身旁的三十娘。三十娘当即会意,衣袖一拂,在案上拍出清脆声响:"你这孩子!人家娘子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还明知故问?"她眉峰高挑,眼中跳动着不容辩驳的火光,"莫非——你想撇下救命恩人独行?"指尖点着青鸟的额角,"我中原男儿,可做不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就是!就是!"清韵代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衬得她委屈中带着几分娇嗔的模样愈鲜活。
青鸟被二人这般夹攻,只得苦笑着望向三十娘:"那东家娘子可会允我们随行去江州?"
话音未落,门扉"吱呀"一声轻响,被缓缓推开。东家娘子立在廊下,晨光透过她身后的雕花窗棂,在她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自然允的。"她眉眼含笑,声音如春风拂柳般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抬步跨过门槛时,腰间玉佩轻晃,出清脆的叮咚声。
随行的婢女将一包用青布仔细包裹的新药搁在案头,动作轻巧得连案上的茶盏都未惊动。"多两人而已,"她眼尾笑纹舒展,语气中透着几分豪气,"我随意楼经营多年,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
清韵代一见东家娘子进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阿姐!"她亲昵地唤着,双手自然地挽上东家娘子的臂弯,动作熟稔得仿佛多年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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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娘子被她这一挽,眼中顿时盈满温柔的笑意。她抬手轻轻抚过清韵代的脸颊,指尖在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上停留了片刻:"瞧这小脸,总算有了些血色。最近可睡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