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辛苦了……”
祁同伟此话一出口,审讯室里的空气像是被这句话瞬间抽走了大半似的显的格外宁静,连墙壁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格外刺耳。林华华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脱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的惊叹被她死死憋在喉咙里——祁同伟他一个堂堂之一省省政法委书记对一个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商人说“辛苦了”?
这比刚才祁同伟的那句“你长得好看”还要让林华华对其感到离谱,祁同伟的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震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站在祁同伟身旁的陆亦可,在祁同伟这句话出口后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像探照灯似的钉在祁同伟脸上。她刻意忽略了身侧林华华那副惊掉下巴的模样,紧盯着祁同伟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审视。
辛苦了?对高小琴说辛苦了?这个女人涉嫌利用山水集团侵吞国有资产,涉嫌贿赂多名官员,甚至可能和侯亮平的车祸有关联——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被政法委书记说“辛苦了”?
祁同伟这是在唱哪出戏?
是想打感情牌突破防线,还是另有所图?无数个问号在她心里翻腾,让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高小琴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句“辛苦了”就像是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精心包裹的硬壳,让她这些年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悄悄冒了头……
这些年她在赵瑞龙的逼迫下,在男人堆里周旋,听惯了恭维、算计、试探和贪婪,却从未有人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对她说过这三个字。她甚至能从那简单的三个字里,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
共鸣?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她抬眼看向祁同伟,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快得像闪电,转瞬就被一层冰冷的薄雾覆盖。
祁同伟仿佛没看到自己身旁另外两人的反应,他从身后的警员手里接过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他端起其中一杯,轻轻放在高小琴面前的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茶叶在热水里缓缓舒展,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了高小琴眼底的水光。
“哐当”一声,祁同伟拉开高小琴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办公室和下属聊天。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端起另一杯茶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
“作为领导干部,”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先要代表政府,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句话像第二颗炸雷,直接把林华华炸得晕头转向。她看看祁同伟,又看看高小琴,手里还捏着刚才准备给高小琴擦眼泪的纸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递出去还是收回来。
代表政府说对不起?
高小琴她不是嫌疑人吗?怎么突然变成政府要向她道歉了?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在摇摇欲坠,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陆亦可,却现陆亦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疑惑几乎要溢出来。
陆亦可她死死的盯着祁同伟的侧脸,试图从他绷紧的下颌线里找到答案。代表政府道歉?祁同伟这是要干什么?是想以退为进,还是掌握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她想起侯亮平躺在医院里的样子,想起那些被山水集团坑害的百姓,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就算高小琴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抵消她犯下的罪!祁同伟这是在混淆是非!
(山水集团涉及房地产,强拆和补偿款低等方面……)
高小琴端起茶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烫得她指尖麻,可她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只是把杯子凑到唇边,热气扑在脸上,刚好掩盖住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道歉?她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两个字。从被杜伯仲带走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没有“道歉”可言,只有忍、狠、装。可此刻,从祁同伟嘴里说出来的“对不起”,却让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乡下被人欺负时,哭着喊“为什么没人管管”的自己。
祁同伟放下茶杯,目光转回到高小琴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刚进门时的审视,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了解过你,也了解过高小凤。”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你们姐妹俩,当年因为长得漂亮,被杜伯仲盯上了,是吗?”
高小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手里的茶杯晃了晃,热水溅出来烫在手上,她却猛地将杯子按在桌上,出一声闷响。“祁书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今天来,不是要审我吗?说这些干什么?”
“审你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故事。”祁同伟的目光没有移开,“杜伯仲把你们带走的时候,你才十七岁,高小凤刚满十五,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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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华华手里的纸巾“啪嗒”掉在地上,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却不出一点声音。十七岁?十五岁?被那个叫杜伯仲的人带走?她看着高小琴紧绷的侧脸,突然明白了刚才祁同伟为什么要说“辛苦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能在商场和官场里游刃有余的模样?同情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她弯腰捡起纸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了高小琴手边,小声说:“高总,擦擦吧。”
高小琴没有接纸巾,也没有看林华华,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故事?”她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我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不就是被人当成物件,从这个男人手里转到那个男人手里吗?”
祁同伟的脸色沉了沉,语气却依旧平静:“杜伯仲把你们带到香港,说是培养你们,实际上是把你们关在别墅里,教你们礼仪、外语,还有……怎么讨好男人,对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高小琴微微颤抖的睫毛,“他甚至……强奸了你,以此来控制你们姐妹俩。”
“够了!”高小琴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之前那层冰冷的伪装彻底碎裂,露出底下血淋淋的伤口,“你调查我?祁同伟,你是不是觉得把这些事说出来,我就会感激你?就会忘了你和他们(贪官污吏)是一伙的?”
林华华被高小琴突然爆的情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高小琴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原来那些传闻是真的,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高总,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不堪的过去。她突然觉得,高小琴指甲上那抹鲜红的蔻丹,红得像血,像无数个夜晚她偷偷流下的眼泪。
“我和他们(贪官污吏)不是一伙的。”祁同伟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我承认,我知道得太晚了。如果早一点……”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惋惜,有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苦。
陆亦可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祁书记!”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是在审讯,不是在开同情大会!高小琴犯下的罪,难道因为她过去受了委屈就可以抵消吗?侯亮平还躺在医院里,那些被她坑害的人还在等着公道,您现在在这里和她谈什么‘辛苦了’,谈什么‘对不起’,您觉得合适吗?”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审讯室里那层微妙的气氛。林华华被她吼得一哆嗦,看看怒气冲冲的陆亦可,又看看低头抹泪的高小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她同情高小琴的遭遇,可陆亦可的话也没错,法律不会因为谁受了委屈就法外开恩。
高小琴听到“侯亮平”三个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戒备:“侯亮平的事和我没关系!你们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陆亦可寸步不让,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向高小琴,“山水集团的账目,还有那些被你拉下水的官员……高小琴,你以为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她刻意加重了“不可能”三个字,目光却瞟向一旁的祁同伟,想看看他的反应。
祁同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陆亦可,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亦可,注意你的言辞。”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陆亦可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祁书记,您今天的举动太反常了。您到底想干什么?”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声。林华华缩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窖,浑身上下都冷。她看着剑拔弩张的陆亦可和祁同伟,又看看眼神复杂的高小琴,突然觉得这审讯室里藏着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