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撞破夜色的刹那,苏小棠后颈的"灶"字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下意识按住那处,指尖颤——这钟声里裹着的震颤,与镇魂所后殿那口被封了十年的青铜古钟分毫不差。
上回听见这种余韵,还是三个月前在暗室里,她握着青焰石残片时,古钟突然自鸣,震得房梁落灰。
"不是幻觉。"她转头对陆明渊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破竹般的笃定,"有人在刻意模仿那口古钟的频率。"
陆明渊的指尖正搭在窗沿,月光落进他眼底,映出几分冷锐的光。
他侧耳细辨片刻,突然抬手指向城西:"声音来自昭灵寺。"
"昭灵寺?"陈阿四的杀猪刀在腰间磕出轻响,"早年间听老厨头说过,那是先帝专门供奉灶神的庙宇,后来闹过鬼火,荒废二十年了。"他扯了扯腰间的布包,香料味混着刀锈气散出来,"要去探?
我带了迷香,保准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苏小棠摸了摸袖中烫的青焰石残片。
这石头自她在刺客尸体旁捡到后,只在老厨头的《灶神录》残页前灼痛过两次——一次是看到"宿主若醒,炎盟必至",一次是方才钟声响起时。
此刻残片抵着她掌心,热度顺着血脉往上窜,像在催促她往那片黑暗里走。
"去。"她咬了咬后槽牙,"他们既然敢敲这钟,就是在引我。"
陆明渊的大氅先覆上她肩头。
夜色里他的声音像浸了霜的丝绒:"跟紧我。"话音未落,陈阿四已经猫着腰窜出两步,火折子在掌心压得极低,只漏出豆大的光,照着青石板上的青苔。
昭灵寺的山门半掩着,断了半截的石灯笼倒在墙根,残烛的芯子还在冒烟。
苏小棠踩过满地碎砖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夜风——十年前她被嫡姐推进侯府柴房,撞翻灶王爷像的那声脆响,大概就是这样的动静。
"噤声。"陆明渊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的拇指压在她脉搏上,像在测什么,"前面有活物。"
三人贴着斑驳的影壁挪到后殿。
陈阿四的香料包被他攥出了褶皱,他凑到苏小棠耳边嘀咕:"是艾草混着降香——那味儿我熟,御膳房每年祭灶用的。"话音未落,殿内突然飘出一阵吟诵声,含糊不清,却带着某种韵律,像极了她在《灶神录》残页里见过的符文。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贴着窗缝往里看,月光从破了洞的藻井漏下来,正照见十几个身披赤袍的人围坐成圈。
他们的脸都藏在兜帽里,只露出下巴,其中一人的手按在供桌上——那上面摆着半块青焰石,和她袖中的残片隔着窗纸,竟出蜂鸣般的震颤。
"青焰石"她喉咙紧。
三个月前刺客要抢的是这块,三天前西市起火烧毁的货栈里,账册最后一页也画着青焰石的纹路。
原来所有线索,都缠在这石头上。
"小棠。"陆明渊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带着警告的温度,"退半尺。"
她这才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贴紧了窗棂。
殿内的吟诵声突然拔高,赤袍人同时抬起手,供桌上的青焰石腾起幽蓝火苗。
苏小棠袖中的残片烫得她几乎要叫出声,后颈的"灶"字跟着灼烧,像是有根针在往骨头里钻。
陈阿四的手突然覆上她手背。
这个总把油点子蹭在围裙上的粗豪男人,此刻掌心沁着冷汗:"那石头在吸人气。"他指腹蹭过她烫的残片,"和御膳房那口百年老卤锅似的,越熬越凶。"
殿内的吟诵声突然断了。
苏小棠猛地后退半步,撞进陆明渊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铸的栅栏,稳稳圈住她。
就听殿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有人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什么,声音混着回音,她只听清最后几个字:"宿主觉醒。"
陆明渊的下颌抵着她顶,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后颈的印记——那是他们今夜第三次触碰这个位置,每次触碰,她都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在往下压,像在按灭某种即将燎原的火。
"他们在举行某种仪式。"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瓦当上的雪,"但还差关键一步。"
后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小棠的呼吸顿在喉咙里。
月光下,一个赤袍人的兜帽滑落,露出半张脸——那是张被火烧过的脸,焦黑的皮肤翻卷着,只剩一只眼睛泛着幽绿的光,正对着他们藏身的影壁方向。
陈阿四的迷香包"啪"地掉在地上。
焦脸人的独眼扫过影壁时,苏小棠后颈的灼痛突然攀至天灵盖。
她能清晰听见陆明渊喉结滚动的轻响——这个总把局势握在掌心的男人,此刻指腹正用力掐着她腕骨,像要把所有警觉都通过这处接触传递过来。
"退。"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