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勺掉进砂锅的脆响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苏小棠盯着窗纸上那半片被月光浸透的纸条,后颈"灶"字的灼痛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窜,连指尖都在抖——那瘦金体的"婉"字,和十二岁那年柴房里塞给她烤红薯的女人帕子上的绣纹,连勾笔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小棠?"
门帘被掀起的动静让她猛地攥紧衣襟,藏在帕子里的铜勺硌得胸口生疼。
抬眼正撞进陆明渊关切的目光,他月白锦袍上还沾着星点墨渍,显然刚从书房过来。
"我要去八王府旧址。"话出口时她才惊觉自己声音颤,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边缘,墨迹未干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走前给她梳辫子时,梢扫过手背的温度——那是她对生母唯一的记忆,模糊却滚烫。
陆明渊的眉峰立刻拧成结,抬手要碰她攥着纸条的手,又在半途顿住。
他指节叩了叩案几,砚台里的墨汁荡开涟漪:"那地方被封了三年,墙根下埋的都是当年抄家时的血。"月光漏过他间的玉簪,在他眼底投下冷光,"更要紧的是,若这纸条是引你入局的饵"
"若她真是我娘呢?"苏小棠打断他,喉咙涩。
十二岁那个雪夜,婉娘被拖出侯府时,她追着囚车跑了半里地,只来得及接住从车窗里飘出的半块烤红薯——红薯皮烤得焦脆,掰开时还冒着热气。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婉娘偷了厨房的炭炉,在柴房蹲了半夜烤的。"我娘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她,现在她来告诉我幕后黑手"
"疯了!"
陈阿四的暴喝惊得烛火晃了晃。
御膳房掌事的官服被他扯得松松垮垮,腰间的银勺坠子撞在门框上叮当响。
他大步跨进来,靴底碾过地上的木勺,"皇帝今晨派了三波人来寻你,说什么异火克体需你调理,你倒好,往狼窝里钻?"
苏小棠刚要开口,却见他粗糙的手掌"啪"地拍在案上,一包褐色药粉骨碌碌滚到她面前。
陈阿四别过脸,喉结动了动:"迷魂散,够放倒五个带刀侍卫。"他声音突然低了,像被人掐住脖子的老鸭,"老厨头走前说你这丫头命硬,可命硬也扛不住黑枪。"
她指尖触到药粉包上的粗麻线,那是御膳房专给杂役用的包裹,边角还沾着干了的酱渍。
喉间突然泛起酸意,她抓起药粉塞进袖中:"谢了。"
陈阿四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时袍角扫翻了砂锅。
滚热的汤汁溅在他官靴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甩袖出门前撂下句:"要是死了,老子就把你那破天膳阁的菜谱全烧了。"
陆明渊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廊下,转头时眼底的冷意褪了些:"我让人清了西墙的密道,子时三刻月偏西时走。"他解下腰间的和田玉牌塞进她手里,"遇到危险捏碎它,我在半里外守着。"
玉牌还带着他体温,苏小棠攥紧,只觉那温度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纸条,又碰了碰藏在最内层的铜勺——老厨头咽气前说这是"味灵血脉"的信物,现在倒像颗定心丸。
夜色像浸了墨的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小棠贴着墙根往密道挪,耳尖还能听见御膳房里小徒弟们的窃窃私语。
密道入口的青石板被她掀开时,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她猫腰钻进去,头顶的石板"咔嗒"落回原位,彻底隔绝了光亮。
八王府旧址的断壁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
苏小棠踩着碎石往废墟深处走,靴底碾过一片碎瓷,清脆的响声惊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风穿过残窗的破洞,出呜咽的哨音,她想起陆明渊说这里埋着八十条人命——八王谋反那夜,皇帝下旨屠府,连烧三日。
绕过半堵刻着百鸟朝凤的影壁,她在半人高的瓦砾堆后看见了那道屏风。
朱漆早被岁月啃得斑驳,只剩些金粉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她屏住呼吸凑近,指尖拂过屏风背面——一道细若游丝的刻痕,从左下往右上斜着,尾端微微上挑。
"这是月字。"她喉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