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膳阁的雕花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时,苏小棠正对着案几上的青瓷碗调整火候。
"小棠姑娘,张大人到了。"跑堂的阿福掀帘进来,声音压得低,"带了三个随从,马车停在后门——按您说的,我让王伯引去偏厅用茶了。"
苏小棠往汤里撒最后一把野山椒,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叩。
灶火映得她眼尾泛红,那是本味感知刚收束时的征兆——方才她调动了三分灶神之力,把山羊肉的腥、老藕的粉、野椒的辣揉成一缕若有若无的甜,像极了寻常人家灶上飘出的烟火气。
"知道了。"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腕间银铃轻响。
今天这席百味宴,她要的不是山珍海味,是让这些吃惯了珍馐的嘴,尝出点"回忆"的味道。
前厅突然响起丝竹声。
苏小棠掀开竹帘,就见陆明渊站在厅中央,玄色锦袍被烛火染得暖融融的,正替她向座的吏部侍郎敬酒:"张大人尝尝这道火魂羹,小棠说要讨个暖肚肠的彩头。"
青瓷碗摆到张大人面前时,热气裹着香气腾起。
苏小棠盯着他花白的鬓角——先是眉头微蹙,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接着喉结滚动,眼眶慢慢红了。
"这味道"张大人的筷子"当啷"掉在碗边,声音颤,"像像我娘从前在灶房煮的羊骨藕汤。
那年冬天我赶考,她守着灶火熬了整夜,汤碗边沿还沾着她擦手的面渣"
厅里霎时静了。
几个官员悄悄抹眼角,连向来端着的翰林学士都吸了吸鼻子:"我祖母也爱用野山椒提鲜,说辣得人掉眼泪才够真。"
苏小棠垂在袖中的手攥紧。
她要的就是这个——灶神之力引的记忆共鸣,会让藏在人群里的"有心人"露出马脚。
果然,她余光瞥见角落穿青衫的男子顿了顿筷子,指节捏得泛白,目光在她腕间的金梅印记上多停了两秒。
"阿福,添汤。"她高声道,声音里裹着笑,"今日所有汤羹管够!"
后厨突然传来瓷片碎裂的脆响。
苏小棠的瞳孔骤缩——那是她和老厨头约好的暗号。
她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姜罐,辛辣的气息混着灶火味窜进鼻腔,正好盖住了后巷飘来的迷香。
"陆公子,麻烦替我照应着前厅。"她把围裙往陆明渊手里一塞,间木簪在烛火下闪了闪,"我去看看新采的冬笋是不是冻坏了。"
陆明渊接住围裙的手微紧,指尖摸到内侧绣的小团花——那是昨夜他替她补的针脚。
他望着她消失在厨房门后的背影,目光转向角落的青衫男子。
那男子正端着酒盏往这边看,见他望过来,立刻举起杯子作势要敬。
"在下江南商会陈三,久仰陆公子大名。"男子笑着起身,袖中滑出半片玉牌又迅收回去。
陆明渊假装踉跄,酒盏里的酒泼在对方袖口:"对不住,这酒滑得很。"
陈三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不妨事,不妨事。"他转身时,陆明渊看见他袖口沾着的淡金色粉末——那是他新制的追踪香,沾了人味三日不散。
厨房里,老厨头正蹲在柴堆后咳嗽。
两个穿侍者衣服的人背对着他,一个在往汤罐里撒药粉,另一个正翻找装火魂羹的陶瓮。
"哎,你们俩!"苏小棠扶着门框喘气,"张大人要加十碗汤,还不快——"
撒药粉的刺客猛地转身,手里的纸包掉在地上。
苏小棠眼尖地看见那是鹤顶红的包装,心下冷笑:果然是焚香会的路子。
她踉跄着往前一步,袖中掉出个雕花檀盒,里面滚出几颗红艳艳的果子——火魂引,她特意用灶神之力腌过的山茱萸。
"什么东西?"另一个刺客弯腰去捡,山茱萸的香气钻进鼻腔的刹那,他突然捂住脑袋:"我眼睛怎么这么花?"
"笨!"带头的刺客抽刀,可刀刚出鞘就晃了晃,"这味道是灶神的"话音未落,他的刀"当"地砸在地上,整个人顺着灶台滑下去,眼神涣散得像喝醉了酒。
苏小棠退到门边,拍了三下手。
早埋伏在梁上的东厂密探"唰"地跳下来,铁索"咔"地锁住两个刺客的手腕。
"带回去审。"她理了理被扯乱的鬓,目光扫过老厨头脚边的火折子——那是方才他划亮的,火苗还在微微跳动。
前厅突然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
苏小棠掀开布帘,正看见陆明渊握着陈三的手腕,笑得温和:"陈兄这玉牌倒别致,刻的承平二字,可是前朝年号?"
陈三的脸瞬间煞白。
陆明渊松开手,指腹蹭了蹭袖口的追踪粉:"天凉了,陈兄不如先回去添件衣裳?"
陈三踉跄着往外走,经过苏小棠身边时,身上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当年母亲出事那晚,后巷飘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转身看向厨房,就见老厨头正用烟杆敲着墙缝,烟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