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玲听了,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面露微笑问:“祈安,我是他们的妈妈,我怎么会不了解他们?”
还没等陈祈安说话,她又微微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表情。
“恰恰是因为我太了解他们了,才能发现他们身上还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而这些对他们今后的人生发展都是致命的。”
餐厅里的氛围更加凝重起来,呼吸声相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缠绕其中,逃无可逃。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蒲军开口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业界内能力虽是数一数二的强,但就是不善言辞。所以在各种社交场合,抛头露面的几乎都是林美玲。
“锦程、景言。”蒲军沉声喊他们名字,“妈妈说的没错,要认真听妈妈的话。”
听妈妈的话…听妈妈的话。
蒲景言在心里忍不住苦笑,他爸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仿佛说完这句话就是尽了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他就可以甩手不管,大事小事不再操心。
毕竟,找妈妈就够了。
看他们不说话,蒲军也不甚在意,只当两人默认了,转而拿起叉子叉了块蜜瓜球放进嘴里。
这沉默的氛围压抑地令人头皮发麻,蒲景言垂在桌下的手用力绞着桌布,满脸写着【不高兴】三个字;蒲锦程则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单单看到这场景,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在开批斗大会。
陈祈安用余光瞄了一眼蒲锦程,他觉得奇怪,听锦程谈起他的家人时,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今天来感受一番,发现蒲家的氛围并非锦程说的那么轻松愉快。
难道是来的时机不对?刚好碰到人家父母心情不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真是来得不凑巧。
不过陈祈安作为乐观主义者,并不会轻易退缩。他只是扫了一眼蒲锦程白皙的侧脸,脑子里就酝酿出一个好主意。
“伯父、伯母。”陈祈安看向坐在主位的两人,眉眼含笑。
“你们养过兔子吗?”
除了露出些许不解表情的林美玲和蒲军,在场的每个人听到陈祈安的发问均是惊讶的看向他,不知道他突然问这种问题干嘛。
“没养过。”蒲军轻摇了下头,没多说什么,仿佛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但林美玲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祈安,你问这个做什么?”
蒲景言也很好奇,这陈孔雀还挺有趣的,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中居然还能聊【兔子】。他抛开心中的不快,饶有兴致的看向陈祈安,等他回答。
陈祈安也不露怯,他把手交叉放在餐桌上,从容不迫道:“我小时候在外婆家养过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是外婆一个好友送给她的,我叫它团团。因为我觉得兔子很胆小,有点风吹草动就缩成一小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一开始挺看不上这种动物的,我最喜欢威风凛凛的豹子、狮子还有老虎这种猛兽。”
说到这,陈祈安还笑了一下,好像在笑自己的幼稚。但他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便干笑两声继续说:
“我经常欺负它,用手指戳它长长的耳朵和毛茸茸的身体,看它吓得东躲西藏,可怜巴巴的,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小时候性格还挺恶劣的,对吧?”
突如其来的互动,让认真听着的众人一愣,还是蒲景言率先回道:“确实。”
因为蒲景言这句话,气氛比刚刚稍微活跃了一些,蒲锦程坐在旁边也轻轻笑了。
“弟弟说的没错。”陈祈安也笑,他还看了蒲景言一眼,那双桃花眼的眼尾向上勾着,确实好看。但蒲景言只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是陈祈安的弟弟呢,不许这样喊!
“渐渐地我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对,于是我就去厨房找来一根胡萝卜,切成小段小段的喂它吃,希望小兔子吃饱了就忘掉我欺负它的事情。”
“小兔子吃萝卜的时候很可爱,这是我第一次喂它吃东西,也是第一次意识到除了胆小,它还具备可爱这个特性。”
陈祈安讲故事循循善诱很有一套,在座的所有人都听的很认真,仿佛一群围坐在安徒生老爷爷旁边听故事的小孩子。
他的目光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在对上蒲锦程清澈的眼睛时,他多停留了一会儿。
“和小兔子熟悉后,我就不想让它一直呆在笼子里了。我经常打开笼子,让它在外婆家的小花园里撒欢儿。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月后我再一次放它出来,到了回笼时间,我却再也找不到它了…”
“啊?怎么回事?它跑出去了吗?”蒲景言听得入迷,忙焦急的发问,好像兔子是他养的一样。
林美玲本想出言制止蒲景言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但不知为何,她没说出口。刹那间,她好像有点明白陈祈安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了。
“我当时也以为它跑出去了,我哭了好久,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弄丢东西哭泣。”陈祈安坐直了身体回应道:“但半个月后,我在花园的墙角发现了一坨灰色的毛球。出于好奇我把它抓了起来,很轻,拿到眼前我才看清那是我弄丢的兔子。”
“我当时‘哇’的就哭了,不是害怕,是心疼。我不敢相信被我养的肥嘟嘟的小兔子,怎么会变成现在瘦骨嶙峋的脏兮兮模样。”
“直到看到它刚刚趴着的地方有一个小洞口,我才知道原来它没有丢,它只是悄悄的打了个洞,洞的那头是自由。”
陈祈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蒲景言便又问:“但听起来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因为兔子并未获得自由,它还是回来了,而且把自己弄得很糟糕。”
“你说的没错,但并不完全正确。”陈祈安摩挲着指关节,表情认真到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我找了工具,测出团团打的洞只差10公分便能通到外面的世界。它努力了至少一个月,离成功仅差一步之遥,如今回来我并不觉得是半途而废,更谈不上失败。只要它重振旗鼓再次出发,一定会成功。”
“都说兔子胆小,但我所知道的却是,兔子其实是勇敢的。”
听到这,大家几乎都懂了陈祈安的用意。蒲景言也不例外,他察觉到陈祈安好像是在借这个故事帮他和蒲锦程正名。比如他提到的黎明前的黑暗,又比如他说的兔子并不胆小懦弱,而是勇敢。
蒲景言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林美玲,她眉头微蹙好像在沉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