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灯没开,蒋屿也完全没想到要开。
直到后半夜蒲景言觉得有点冷想钻被窝的时候,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想找到被窝的入口在哪。
可眼前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酒瞬间醒了,蒲景言努力把眼睛睁大,可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甚至于一点亮光都没有。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了。他不知道这是在自己的卧室,还是十年前那间狭小的禁闭室。
蒲景言想喊出来,他想喊救命,但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他张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冷汗几乎是瞬间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眼泪和口水也不受控制的分泌出来,顺着下颌滴到了黑暗里。
蒲景言挣扎着往前爬,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快要被无边的黑暗杀死了。在那间禁闭室里,他曾叫破了嗓子,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他几乎呕吐。他发了疯的用头撞墙,想快些结束掉生命,以离开这折磨人意志的地狱,可墙壁被做成了特殊材质,撞上去虽然有些疼,但远远不足以致命。
于是他彻底绝望了,他在这间小小的黑暗里,坐在地上,笑了哭,哭了笑,他觉得自己快变成疯子了。
在禁闭室里呆的第十天,他已经没了力气,躺在角落里的床上,他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难堪?是因为他和男同学行为举止太亲密了吗?还是因为他和男同学接吻了?
还是仅仅因为他。。。喜欢男生。
想到母亲在老师面前一脸笃定的表示,我们家景言绝对不可能有这种病。再到他在家承认自己确实喜欢男生后,母亲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歇斯底里的表情。蒲景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是一样的黑暗,但他至少可以自己骗自己:蒲景言,你是闭上眼睛才看到黑暗的哦,而不是本就处在黑暗中。
意识到问题症结所在,蒲景言想明白了。他深呼吸,随即吐出,像吐出了这么多天郁结在心中的所有痛苦和绝望。
他在黑暗里跌跌撞撞的摸索着,连走带爬的摸到禁闭室的门后,他扑通一声跪下,哑着声音说:“爸爸妈妈,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喜欢任何男生了。”
“求你们…原谅我。”
禁闭室的门开了,蒲景言也终于摸到了小夜灯的开关。
“咔哒”,灯亮了。
蒲景言脸色苍白的倚靠在床头,额前的刘海儿已经被汗水濡湿,他满脸泪痕,弄花了去酒吧特意化的精致妆容,他抬手抹了一把依然控制不住从眼眶溢出的泪水,眼神呆滞的望向窗外。
禁闭室的门打开,第一个扑过来的是他哥蒲锦程,这是他没想到的,他哥不是在榕城读大学吗?怎么回来了。
蒲景言不知道自己的状态究竟有多差劲,他只看到他哥紧紧抱着自己,泪水滴到他的脖颈上,是凉的。
蒲锦程说:“言言,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
是哥哥来晚了。
。。。。。。
在救护车来之前,蒲锦程不知道抱着他说了多少遍这句话。看着他哥自责的模样,他扯着皲裂的嘴唇,硬挤出一抹笑,他说:“哥…我好害怕,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哥,是我要道歉,我做了错事,我不该…不该当同性恋。”
听了这话,蒲锦程再也控制不住的转过身捂着脸哭了起来。
林美玲和蒲军也赶了过来,这是他们两兄弟的父母。看着蒲景言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林美玲在蒲景言旁边蹲了下来,她心疼她的小儿子,但听到他刚刚和蒲锦程说的话,她还是欣慰的摸了摸蒲景言的脸,替他抹去从干裂嘴唇里沁出的血珠。
“景言,虽然咱们吃了苦,但总算是有效果不是吗?妈妈知道你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所以。。。刚刚说的话一定要说到做到好不好?”
蒲军看蒲景言呆呆的看着远处没说话,便沉声说道:“景言,要听妈妈的话。”
蒲景言这才收回了视线,他把目光从林美玲和蒲军脸上来回看了一眼,眼中本就微弱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他说:“好。”
林美玲拥住了他,他紧紧闭上了眼睛,眼睫处有晶莹的液体闪了闪。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他抬上了担架,因为在禁闭室呆的时间比较久,他的眼睛不能直接接触到阳光,所以医护人员给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纱布。
在蒙纱布之前,他躺在担架上看了眼许久未见的蓝天白云,天气很好,是无数个普普通通的晴天,但对此刻的蒲景言来说却弥足珍贵。看着湛蓝纯洁的天空,他虽喜欢,但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永远留在那间狭小的黑屋子里了。
担架被两个医护人员抬起,蒲景言的家人都跟在旁边,蒲锦程选择坐着救护车一起去,而他们的父母则走到救护车旁的轿车里,由家里的司机带过去。
在即将被抬进救护车的车厢时,蒲景言眼上的纱布散开露出一个缝隙,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睁开眼看向前方。
在视线的正前方,贺延年正站在一颗大榕树下,远远地看着他,因为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是蒲景言最后一次见到贺延年。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言宝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