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绕过门口那道屏风,便是一阵朦胧幽香扑面而来。
赵清脚步顿了顿,没做多想,继续往里走进去。
往常这个点,太子妃早躺床上去了,他便先是往床上望去,床上却没人。
又往明间正中望去,只见那抵墙设着的乌木嵌螺钿大条案上,坐着个抱琵琶的女子,柔粉的纱巾掩面,上身着月白绫子的肚兜,下半身着一条茜色绉绸马面裤。
十指跟水葱似的,鬓边斜簪着两朵梨花白的绢花。
身旁一只三尺高的掐丝珐琅博古炉,袅袅青烟自炉盖间逸出。
她倒坐得端庄,两只腿交叠着,露出两只欺霜赛雪的玉脚,悬垂下来没挨地。
教人瞧着,只觉满室皆是软玉温香。
“太子妃,你坐在那儿做什么?下来。”
那条案专是陈列器具古玩、花瓶香炉的,倚墙放置,作观赏用,如今案上物件儿仅剩下一只香炉,还有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坐着一动不动,微微侧头,鬓边绢花映得人比花娇。
“殿下,想听什么曲儿,妾给你唱。”
赵清瞧见她这副模样,几乎要疯,咬着牙道:“太子妃,你给孤下来。”
尹采绿眉眼翻飞,风情万种地挠了他一眼儿。
“你不说,那妾就随意唱了。”
赵清正要上前去捉她,只听一道轮指撒下来,恍若寒泉溅玉,又似檐角雨珠,颗颗圆润剔透,顺着黛瓦蜿蜒坠落。
他呆滞住,停了脚步,端端站住了。
忽而弦音一转,素手轻拢慢捻,喉间流出嗓音来,忽而柔软,似春燕衔泥,软语温存。
“揽罗裳,倚画屏……世人皆道这画阁中风月无边,我偏觉尽是寂寞围城……且收拾起胭脂泪,独倚栏杆数流萤。”
听她唱的词越来越不像样,赵清不知该作何感想。
可软玉温香围绕上来,这房中的炉子里不知熏的是什么香,叫他片刻间心神大乱。
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好似将他带入云端仙境,太子妃婉转的眉眼抛过来,手上动作不停,两根白花花的胳膊就那么妖妖娆娆地乱晃。
太子站在她正前方,她身前侧方摆着一根椅子,似是专用来给看客坐的。
赵清干脆提袍坐了过去,一曲唱罢,她搂着那把破破烂烂的琵琶,半遮住面,一只眼含情望过去,水莹莹的。
这套动作做起来倒熟练,不过从前的客人没有离她这么近的,妈妈总是将她束之高阁。
这眼前人当真是她的夫君,眼中情自然也多含了几分。
赵清喉结轻滚了下,两只手端放在膝上,将动未动。
尹采绿抬了一只脚,往他肩上去。
指尖点了点,又往上抬,圆圆润润的一颗大拇指抬起了他的下巴。
她如今看他是俯视着的,眼尾向下,掩住一半的风情,多了一半的调戏之感。
美人儿调戏郎君,郎君自不会觉得那是调戏,只觉得那是情趣。
太子却不一样,太子面色越发肃穆了。
尹采绿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眼睫微微向上扇动,看着他,又将脚往下搁了搁,在他肩膀上停了一会儿,往下划到他胸膛上去了。
一边媚眼如丝地挑弄着,鸦青眉如新月微弯,眼中蒙着春水潋滟,盈盈转动间,勾得人魂魄都要被吸进去。
弦音又渐急了,她微仰下颌,半阖的眼睑下藏着朦胧媚意,将万种风情揉碎,直往人心口里钻。
赵清并非不动心,太子妃这般姿态撩拨,是为大俗,可太子妃手中琵琶技艺高深,大有意境,是为大雅。
这大俗与大雅交织,怎一个人间尤物可言。
他便尽数吞了要指责太子妃举止不端的话儿,一把握住她的脚踝,铁掌般紧箍着。
又听她嗓音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咿咿呀呀唱起来了。
两人视线交织,他目光紧锁着她,她便是一双媚眼。
尹采绿心想,太子今日倒是不像往常那般温柔了。
又想,男子若在房中还那般温柔,便是她的身段儿还差些火候了。
这般想着,那眼中的风情更是揉碎了那般,尽数抛给他看,声音柔得化成水了。
赵清手指摩挲着她的脚踝,头一回察觉,自己着骨子里似是还藏着另一面,他侧着头,眉目低垂下来,不见半点波澜。
薄唇紧抿着,另一只手摩挲着大指上的玉扳指,似在思索着什么,压抑着什么。
尹采绿观他面容如寒玉雕成,顷刻间不怒自威,眸中似翻滚着情绪,便犹豫着下一个动作。
忽然,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拽着往前扑,随后稳稳当当落进了他怀里。
赵清将琵琶拿开,手掌抚上她的头,另一只手拢住她的腰,臂膀结实有力,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尹采绿羞羞怯怯,霞染双颊,头埋在他胸膛处。
“头抬起来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