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则当即低下头,惭愧道:“师尊辛苦,是徒儿不够乖巧,总让师尊烦扰,若还有师弟师妹入门,徒儿定会替师尊照拂好他们,不让他们扰到师尊。”
“别别别,你可够乖的了,没看到其他长老的弟子都怎么把峰头闹得鸡飞狗跳的吗?”
漱玉剑尊捏了把颜以则的脸,道:“这为一峰之所以叫为一峰,就是本尊在遇到你之前,本打算在这里一个人住到飞升的。”
他叹气:“你若实在想要师弟师妹,就去峰外随便找些内门外门弟子认了,灵石师尊有的是,你想养一百个解闷都行,就是千万别带回来。”
颜以则:“……”
这下容子倾算是知道上帝,啊不是,天道给漱玉剑尊这样的妙人关了哪扇窗了。
剑尊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不太擅长社交和读空气。
少年颜以则被他说了一通,眼看着都快哭了,睫毛低垂,满脸苦涩,道:“师尊,可您的剑术,我用不出……”
“怎么用不出了?你不是挥得挺好?挑是挑,劈是劈,虽然起势确实不像我,剑意也杂了些,多犹疑,缺果决,剑锋不足,天资不够……”他说了一堆颜以则剑术的不足之处,道,“但剑术还分什么优劣你我?”
颜以则看起来已经快变成个豆芽菜,像是想缩到地缝里面去了,眼泪也啪塔啪塔地掉,像个痛哭的金刚芭比。
但好在他的师尊是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漱玉剑尊发现颜以则哭了森*晚*整*理之后,侃侃而谈的神色突然尬住,连忙紧张地把颜以则揽进他宽阔的胸怀里,拍拍哄哄。
“别哭别哭!我的好徒儿!好则儿!修剑阵就修剑阵吧!那也很好啊!剑阵为师也会,统统教给你!来来来!”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二十把灵剑,一股脑塞进抽泣少年的怀里:“这些剑都送你了,等为师飞升后,剩下的剑你也都可以拿去,改日为师再为你炼个剑匣如何?”
漱玉剑尊盈盈笑道:“就当是庆祝徒儿择道而修,决定道途的贺礼!”
颜以则捧着二十把曾经跟随剑尊南征北战,杀过妖邪,封过魔尊的灵剑,只觉得怀里如有千钧之重。
他唇瓣翕动,想说:他还是想要修炼师尊的剑道的,他还是想试一试,哪怕他天资不足,不堪重任,哪怕他只是师尊随手捡回为一峰的一个包袱……
可心里又有一个角落,突然放松了下来。
只要改修剑阵,往后他便不必再看到其他长老嗟叹的眼神,被其他峰头的弟子嫉妒嘲讽,被人说他不配作为漱玉剑尊的弟子。
他只须放弃作为一个纯粹的剑修,转修剑阵,届时再比不上其他剑修,就是常事了。
甚至他还可以再修习更多的旁门左道,这样,师尊的英明就不会继续因他而蒙羞。
少年颜以则擦去眼泪,后退一步,抱着师尊满满的恩情与期冀,再次叩下一首。
“谢师尊,允徒儿易道。”
画面自此定格,浓浓的魔气自少年小山般弯曲的脊背腾起。
心魔自此而生。
如何处理心魔容子倾已有了经验,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文本,阅览记忆的文字版本。
只见颜以则的内心世界妄念丛生,皆是妄自菲薄的自我贬低。
其实这也正常。
师从过于惊艳之人,而自身资质不足,本就会承受比常人更大的压力。
而漱玉剑尊一看就不是心思细腻的那类人,对待徒弟虽然关心亲昵,却无法做到细致引导。
恰恰颜以则十岁被剑尊收徒,到如今二十岁,一个少年最敏感的时光,都在这样的高压下成长,会情不自禁地自卑,产生退缩的心理再正常不过。
其实颜以则的天资压根不差,悟性也不弱,本身就是罕见的木系天灵根不说,之后百年里也把旁门左道学得样样精通。
本是不论放到哪个门派,都会被人抢着收徒的潜力股。
不然执天宗这样当世第一的大宗门,哪怕掌门只需充个门面,对修为的要求不算太高,那也不是全无要求,若是没点过人之处,颜以则是当不上这掌门的。
云水界三界开智生灵的数量约有两百多亿,而化神修士不足五千余人,别管颜以则怎么上的化神,在修真界向来气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颜以则从踏入仙途的那一刻起,就已是能傲视云水界大多数人的那一小撮天之骄子。
可坏就坏在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他的师尊——漱玉剑尊,偏偏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拯救了整个云水界的英雄。
任何存在,在漱玉剑尊的生平纪事前,都只会黯然失色。
更何况是尚且年少的颜以则,他被漱玉剑尊的光辉笼罩,也被这强烈的光辉挟持。
他握着剑的每一刻,都在追逐无法触及的高悬明月。
他习剑时流下的每一滴汗水,背后都含着他不甘的、好强的、痛苦的泪水。
在这样绝对无法翻越的高山下,他只能选择后退。
而后退的第一步,就是放弃玷。污师尊的剑法,放弃成为纯粹的剑修。
『那时的我许是不曾想到,这一跪,折断的不仅是自己未来的剑道,也是作为一个修士的脊骨。』
『后来,我再没站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