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倾并不气馁,比喻之所以会让人觉得抽象,是因为主体和喻体之间的关联太过跳脱,让人无法得到通感,就好像形容迅速不能用落叶的速度,形容笨重不能用蝴蝶的体态。
对蔚椋而言,剑已经是他这一生,最熟悉,也最能产生共鸣的象征。
容子倾道:“两两,你想,剑但凡碎了,就再也使用不出剑气,再做不了锐不可当的利刃,甚至它还会不再具备作为‘剑’的资格。”
“剑碎了,回不了剑鞘,成了破铜烂铁,也就没了归处。”
他的音色低缓而温柔,不似平日里玩世不恭、慵懒轻快,而是谨慎地斟词酌句,一边观察着蔚椋和魔气的状态,一边问道:“你说,剑是不是会恐惧碎裂?”
蔚椋听得很认真,心头掀起些微的波澜,灵识里闪过寒渊断裂前片刻情景,也闪过上辈子临终前一些细碎的想法。
可那些东西都藏的太深了,难以挖掘,也不想挖掘。
海水似乎变得更冷了,心魔的游速微妙地变快。
“恐惧……”蔚椋带着困惑,喃喃:“剑,会恐惧?”
容子倾见蔚椋的情绪波动不大,轻轻笑道:“那就先当他会恐惧吧。”
他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而是打了个响指,“啪”得一声在水中荡开。
他确信蔚椋的视线或者说是神识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款“逗猫棒”可是百试百灵。
容子倾道:“我们来说下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它暂时不会发生,我只是打个比方!”他三番五次地强调,“你一定要稳住心神,听完以后就设想一下……设想不出来,或者不想设想也可以的……”
蔚椋“哦”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容子倾。”
“嗯。”容子倾有些紧张,但越是紧张越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也会带动蔚椋的情绪,他看着四周的魔气和蔚椋的本相,道:“如果我马上要死了,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话音刚落,无数画面便电光火石般在蔚椋心头浮现。
——仙宫里的爆炸,容子倾的残躯,漫长的下坠,落在他脸上凉凉的手心,以及一声轻轻的“爸爸对不起你”……
魔气忽然暴走,风卷残云一般膨胀了数倍,甚至呈现出尖刺的形状,满是攻击性地耸立在剑身外。
然后又忽得全部平息。
海水荡荡,心魔缓缓,微光幽幽。
容子倾说……这只是设想,这只是如果。
蔚椋却忽然之间醍醐灌顶,理解了这种感受。
它就像“喜欢”那样,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也从未观察过,强烈到会让人无所适从,也无法直面的情感。
“恐惧。”他慢慢地,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剑身像是也感受到了语言的力量一般,微微地颤抖着,连带一惯清冷的音色也带了颤音。
他认真地,又弱小地回答:“容子倾,是恐惧。”
这语气听的人心都要碎了,就连剑穗也悄悄地凑近到了容子倾的身边,像是要汲取一份力量,又或是感受一点温暖,却又记得心魔与神魂交融对容子倾来说太过刺激,不敢真的簇拥上去。
容子倾心软得不行,直接拽过猫尾巴似的剑穗,拥在怀里。
他如今也有些习惯了神魂交融的感觉了,在意志坚定的情况下,负面情绪完全可以被压制住,不会影响他的行为和思考。
因此他不仅抱了剑穗,还顺毛捋了起来,道:“对,这个感觉就是恐惧。”
他一边拨楞着蔚椋顺滑的“尾巴尖”,一边款款说道:“你一直陷在恐惧的情绪里,它让你走不出过往的回忆,攻克不了心魔劫,也离开不了识海,没办法去外界真正得和我亲亲,和我贴贴,和我一起……”
他温柔地笑道:“走向未来。”
蔚椋眼里的容子倾向来十分明亮,现在就更加闪耀无暇了,明媚的光芒得几乎能把心魔给洞穿、瓦解、消融。
剑穗也被摸得又软又痒,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小根剑穗,亲昵地蹭着容子倾。
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容子倾的神魂,低低道:“容子倾,我出不去,离开不了识海了……”
剑穗爬上容子倾的脖颈,像个挂件一样一圈圈地盘着,并不压迫,只是粘人。
“你不能死……容子倾,你不能死,别能丢下我,容子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