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诨过后,就该做正事儿了。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魔劫也无非是修士心里有症结需要解开。
外力辅助所能带来的影响终究有限,容子倾看得出来蔚椋是被自己的回忆给困住了。
也同样被上辈子的死亡,被不断拒绝容子倾的歉疚,被懵懂而无法处理的种种情绪团团裹住,像是封印在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中,动弹不得。
容子倾了解蔚椋的能力,也相信蔚椋的能力,他家的天才小剑修,虽然心性单纯,却天资聪颖,是他这亲爹盖章的剑修第一人,绝不可能拿区区一个心魔劫束手无策。
蔚椋只是……迈不出这第一步。
或是不想迈出最初的一步。
——如果一切不会改变,就不用面对结局,就像阵法中的无尽下落那般。
蔚椋害怕了。
蔚椋的情绪素来浅淡,对喜怒哀乐的处理十分粗暴,往往以冷置和无视作为应对方针。
容子倾更是不曾在蔚椋的回忆里,直白地看到这人表达出“喜欢”、“愤怒”、“恐惧”等心理。
也许,这次的心魔劫,是蔚椋第一次处理“害怕”这种情绪。
就像婴儿第一次起立,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足踏出走向世界的那一步时,如果没有家长给予足够的勇气和安全感,小宝宝便举足不定,无措地站在原地,用嚎啕大哭来表达不安与拒绝。
那么一丁点大的婴孩,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恐惧,但身体和心理都会代替他们做出对恐惧的应对。
蔚椋的情况与这有些类似,婴儿不理解害怕,会哭会拒绝走路,蔚椋不理解恐惧,就会陷在心魔劫里,不选择离开,也不选择入魔。
真是白长了这么个大个子,也白长了一百多年的岁数。
两两好大儿啊……在情感上和个傻宝宝没什么区别。
容子倾想:既然原文中他没有赋予蔚椋感知恐惧、消化恐惧的能力,百年的成长,也不曾触动蔚椋的心弦,让他有过栗栗危惧的忧怖。
那这些情绪,都由他来教给蔚椋这个傻儿子吧。
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容子倾的神魂飘浮在幽蓝的海水中,身侧是平静游荡的巨大心魔。
此情此景,每个深海恐惧症患者看了都会“哇”得一声吓哭,但容子倾因为有蔚椋相伴,因为面前隐约的一点蓝光,而感到无尽放心。
他皱起低垂的眉毛,俯着眼帘,深深思考。
虽然他常常在蔚椋的面前以亲爹自居,也会不自觉拿大家长教导孩子的耐心和态度与蔚椋沟通,但这和大学室友间互叫爸爸的感觉其实差不了太多。
顶多就是他这个“爸爸”是真的和蔚椋有那么点因缘际会,也是真的对蔚椋带点轻怜重惜罢了。
容子倾今年只有24岁,此前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去了解什么育儿知识。
蔚椋也不是真正的、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宝宝,而是有自己的经历、自己对世界的理解与认知的,可以沟通的成年人。
该怎么打开话题呢?
要让蔚椋直面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吗?就像之前几次把回忆里原笨的结局展现给蔚椋那样?
或者是开导蔚椋,让蔚椋不要觉得害怕,让他明白只有克服恐惧,展望未来,才能离开心魔劫?
不知多少米深的海岸线之下,海水依然静谧、黑暗、广阔,水浪悠悠地晃荡着,巨型水母一样的心魔缓慢地浮动,带起些许扰人心神的碎响。
剑形本相散发着黯淡的蓝光,被浓郁黑气盘绕侵染。
只有那一点点明亮的金色,在海水中熠熠生辉。
蔚椋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容子倾做着自己的事,码字也好,与他说话也好,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容子倾。
之前数月,甚至百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容子倾的神魂在他的本相前,显得非常小,就像是一粒华美的金砂,散发着辉煌的光芒,足以让所有的心魔黯然失色,又吸引着妄念蠢蠢欲动,想要将这颗明珠据为己有,完全浸透。
心神有些动荡不宁,但心魔劫本就会让人心烦意乱,蔚椋觉得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