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乐平日里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很少说的性子,但是面对楚千尘时,却有些不一样了,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静乐一股脑儿地说了一通后,心里并不因此觉得痛快,身子反而像筛糠一样颤抖了起来。
那是一种极度自我嫌恶下产生的反应。
她的眼圈泛红,泪水夺眶而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是公主,别人口中的金枝玉叶,可是她怎么就活成了这样呢?!
其实静乐说得也不太清楚,就是凭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泄而已,但是楚千尘结合前因后果,还是立刻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卢驸马不但不顾公主的体面,纳了他的表妹为良妾,还宠妾灭妻,擅自把公主的陪嫁给了宠妾,而静乐应该是想讨回她母嫔的遗物,结果,反而被驸马伤了。
至于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伤人,那也不重要了,总不会上次“不小心”甩了静乐一鞭子,现在又“不小心”推她去撞桌角吧?
楚千尘眼神冰冷,她不喜欢对女人动手的男人。
暖阁中的空气瞬间好似凝结住一般,气氛沉寂压抑。
默然了片刻,楚千尘突地动了,抬手摸了摸静乐的头。
王爷就是这么安慰她的。
安慰时,赞赏时,鼓励时,他都是这么摸她的头。
“”静乐的身子又是一颤,泪水骤然止住了。
原本茫然纷乱的眼神像是找到了焦点似的,眼神开始平稳了下来。
她凝眸看着楚千尘,眼神愈依赖了,就像是那破壳的雏鸟睁开了眼,把第一眼看到的认作了母亲。
上午,她从公主府里出来的时候,才刚开始下雪,那会儿,她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连娘家都没有;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她觉得她活着亦或是死了,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影响。
这偌大的京城,多一个她,少一个她,根本没有人在意。
她想过去死,可走过万青酒楼时,突然就想到了当日楚千尘的肆意。
对于楚千尘,她有羡慕,也有憧憬,她想变成像楚千尘那样的人。
不知不觉中,她就走到了宸王府外。
但她走过来后,又后悔了,不敢敲门,怕楚千尘恼了她这个不之客。
于是,静乐就在宸王府的大门口坐下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直到楚千尘现了她,叫了她的名字
静乐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千尘:九皇嫂真好,还把她捡回来。
琥珀来回看着楚千尘与静乐,总觉得静乐的眼神怪怪的怎么说呢,让她想到了从前王妃看王爷的眼神。
好像现在王妃看王爷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琥珀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有些混乱。
屋子里的三人心思各异,寂静的空气中偶尔爆出烛油燃烧时的噼啪声。
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一个小丫鬟带着王府的良医过来了。
良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头中夹着不少银丝,他是从北地军中退下来的军医,治疗那些风寒外伤的小毛病自然不在话下。
良医恭敬地给楚千尘行了礼,楚千尘让开,把这里的空间给了良医。
良医去给静乐探脉。
他知道王妃的医术,因此也没做不必要的事,探了脉后,客套地说了两句相关的注意事项,就重新帮静乐上了药膏,又包扎了一番。
十全膏散出一股极淡极淡的药草香,不细闻,根本就闻不出来。
因为楚千尘之前送过静乐一小罐十全膏,所以静乐对这种药膏的气味已经很熟悉了,一下子就闻了出来,这是同一种药膏。
静乐拿过那一小罐药膏,轻轻地嗅了嗅,眸子越明亮了。
楚千尘温声道:“静乐,这药膏早晚用着,你的脸上就不会留疤了。”
静乐重重地点了下头,把那小罐药膏牢牢地捏在手里。
她这种守护的姿态就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又像是濒死之人看到了希望,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看着这样的静乐,楚千尘忍不住就心软了,再次把她与前世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有的时候,一个溺水之人需要的也许仅仅是有人伸手拉她一把。
良医来了,又走了,门帘被打起时,吹进了一阵风,风调皮地钻进灯罩里,吹得里面的火苗时明时暗地摇曳着,也为这暖阁中平添一些肃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