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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第1页)

&esp;&esp;他派了更多的人每日不间断地在她身边守着,甚至她房门外也总有侍卫来来往往,有时他还会亲自到,仿佛唯恐一不留心她便要插翅自己逃走了。

&esp;&esp;她又哪里有那样的力气呢?他既拒绝了她便也不再开口去问,在房中又养了一日,等恢复了些许力气才说要到外面透口气,濯缨已经两日不曾见过她,她怕它不吃不喝要伤着自己。

&esp;&esp;而那一天,负责在她门外“看守”的人是娄风。

&esp;&esp;“娄将军倒是开明,竟肯放我出来走走。”

&esp;&esp;她与这位将军更相熟些,过去在宫中照面的机会更多,濯缨也认识他、只是同他不亲近,她同他一起去厩中喂它的时候它的神情恹恹的,一直不肯扭头看他。

&esp;&esp;“太……——宋小姐言重了……末将不敢逾越。”

&esp;&esp;她笑一笑,牵着濯缨缓步走上府中的后山,微寒的风迎面吹来,她的神情看起来颇为舒缓。

&esp;&esp;“不必自称‘末将’,也不必再说‘不敢’——我已不是什么太后了,说来也不该劳烦你们再这样整日护卫。”

&esp;&esp;娄风当时脸色很差,或许前日才酗酒大醉过、身上还有不浅的酒气,眼下青黑胡须凌乱,瞧着着实有几分潦倒;听到她这样说却仍有极大的反应,拱手低下头,态度就跟过去一样恭敬,说:“末将曾受君侯深恩,立誓一生奉命唯谨结草衔环,宋小姐无论何时都是末将之主,娄风必肝脑涂地护卫小姐左右!”

&esp;&esp;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她知他之所言绝非虚妄——有时想想人生际遇实在有趣,十年之前上枭谷大败是因娄风之父娄啸违令之失,此后十年风云转瞬即逝,却也是他在那人去后仍然留在原地不肯离去。

&esp;&esp;“既如此……我能否便求将军一件事?”

&esp;&esp;她眼睫微颤、终于还是旧事重提。

&esp;&esp;“将我送回金陵去……”

&esp;&esp;“让我……再见他一面。”

&esp;&esp;濯缨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好像听懂了她的哀求也在替她一争,娄风一颗心像被揪紧,却深知自己绝不该答应这般荒唐的请求。

&esp;&esp;“末将可为小姐效死,但一旦南归有去无回、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君侯之托有千钧之重,我不能负他。”

&esp;&esp;“负他?”

&esp;&esp;宋疏妍挑挑眉,眼中的笑寡淡却又意味深长。

&esp;&esp;“你和姜潮都不明白……他之‘所托’究竟所为何意。”

&esp;&esp;——何意?

&esp;&esp;世上有千千万自以为明白的人,可其实真正看懂他的从来只有她一个。

&esp;&esp;此前惊痛之下心乱如麻,如今两日过去思绪方才慢慢变得清楚——那人是懂得她的,知她心下并非表面那样柔顺、若被逼到绝处难保便要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何况他更知她根本不曾有过身孕,那便更不可能为了孩子忍一时之痛勉强求生,如此一来他大费周章将她送出金陵便根本毫无意义,他又何必捐弃一切多此一举?

&esp;&esp;可如今她想明白了——那个人想给她的,是一个选择。

&esp;&esp;被困台城的结果只有被杀,而他若对她坦诚一切便像是在逼她与他同死——那人终归是太过审慎了,既不愿她别无选择受人欺侮、又不愿她为情所困受义所缚,所以他要把她送走、再让那么多人阻拦她去陪他,要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从来没有选择,而她……却可以选择另一种没有他的生活。

&esp;&esp;她言尽于此,娄风却也在一瞬之间明白了那人的意思,沉默之时百感交集,慨叹这最不为世情所容的两人原竟才是真正生死相知的爱侣。

&esp;&esp;“我知小姐情深意重,可难道唯独舍生才能验明此心之真?君侯他只盼你能过得好……更绝不忍见你为人所辱。”

&esp;&esp;“颍川是他的家,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或许也可以回钱塘、去民间,天下之大总会有一处可以容身,总会有一人能令你欢喜——”

&esp;&esp;“你该去过新的生活……”

&esp;&esp;“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往前走。”

&esp;&esp;初时他尚自称一声“末将”、到后来才总算以“你我”相称,最诚恳的关切便在此时得以显现,无关身份、无关立场,在这最苦涩艰辛的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esp;&esp;可是……

&esp;&esp;“可是我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

&esp;&esp;她忽然这样告诉他,脸上的神情是困惑也是麻木,明明没有一丝伤情的、眼泪却那么突兀地倏然掉出眼眶。

&esp;&esp;“我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人肯让我回去。”

&esp;&esp;“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esp;&esp;“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esp;&esp;

&esp;&esp;……他其实不必可怜她的。

&esp;&esp;许多人都不明白,所谓“可怜”有时不是施予而是交换,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身后早就没有了靠山、凭谁都能在经过她时嬉笑着踩上一脚,他可怜她没有哪怕一点好处,相反还会让自己同她一样万劫不复。

&esp;&esp;可谁知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esp;&esp;趁姜潮不在支开侍卫闯出颍川,他将普天之下最后一道保护她的屏障敲得粉碎,南归的路途并不遥远,倘若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不出一日也就到了。

&esp;&esp;她身子羸弱不能骑马,而那脾气一贯桀骜暴躁的濯缨竟也甘心为她驾车——天晓得,它打从出生便体貌不凡,被进献给晋国公世子后更成了举世闻名的神驹战马,为人驾车这样的活计向来与它无关,过去倘若有人胆敢往它身上套绳索必也会被踢打得体无完肤。

&esp;&esp;可如今它没有怨言,或许这通灵的畜牲也知此去是要寻它许久不见的主人,飞扬的蹄声在无人的山道上回响,已然力衰的老骥即便累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也不肯放缓一点脚步。

&esp;&esp;过江之时渡口无人盘查,每过一关也无士兵来验通行者身份,娄风这才明白身在台城最深处的那些人究竟有多么傲慢——他们从未试图抓捕离宫而去的“太后”,如今也不在各关隘设下卡口,仿佛早就笃定他们要找的人会甘心入瓮、不必耗费什么力气便能得偿所愿。

&esp;&esp;——但终归还是有人拦他们。

&esp;&esp;就在金陵城外十余里,再向前几步便能望见幽闭凶恶的城门,一个白衣书生站在道中相阻,天阴如晦乌云蔽日,宋疏妍轻轻挑开车帘,才见来者是一身素色的许宗尧。

&esp;&esp;“……太后。”

&esp;&esp;他仍以旧称唤她,只是却不像过去一样对她行礼参拜,她心中的感受颇为复杂,一来为这声不合时宜的称呼,二来也为他那身像在为谁服丧的素衣。

&esp;&esp;“我已不是什么太后了,”她在车中轻轻叹息,“秉书,你不要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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