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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1页）

&esp;&esp;他“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表示赞同，默了一会儿又说：“是很好。”

&esp;&esp;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喜欢他喜欢得太过了些、以至于只听到如此一句简单的应答都感到心绪翻涌，下一刻他的担心果然被验证、她的确被脚下横生的枝蔓绊倒了，坠落的莺雀跌进情人的怀里，他搂住她后腰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丨热。

&esp;&esp;“……看路。”

&esp;&esp;他像在责备她又像在宠爱她。

&esp;&esp;甜蜜原来是没有穷尽的，欢喜之上还有更多的欢喜，她已上了瘾，沉迷在他柔情的眼波中不能自拔；他也是有些忘情了，竟径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柔美的少女正如一只莺雀栖息在他身边，被他轻轻抱到花树下靠着枝干坐着时还要对他恋恋不舍。

&esp;&esp;“坐一会儿吧……”

&esp;&esp;他慢慢松开了环抱住她的手，人却还单膝点地半蹲在她面前，那时有一阵凉风拂过、吹落几朵枝上皎洁似雪的白梅，偶有一朵落在他的鬓间，立时便让她回想起了那晚昭应县的落雪。

&esp;&esp;过去毫厘千里的距离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弥无踪，她的心跳得特别快，手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慢慢伸向他；他并没有动，只由她轻轻为他拂去那朵像雪一样的落花，那一刻他们都曾在虚幻中看到天长地久，以为会就这样同眼前这个人度过漫漫余生。

&esp;&esp;“那你呢？”

&esp;&esp;她像醉了一样含糊地问他，纤细的手指还停留在他鬓边。

&esp;&esp;“什么？”

&esp;&esp;他难得未解其意，大概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江南酒酿绵长的劲道。

&esp;&esp;“你的名字……”她轻轻笑起来，人半靠在树干上，莫名显出几分醴艳，“……又是什么意思？”

&esp;&esp;他的名字？

&esp;&esp;方献亭。

&esp;&esp;方贻之。

&esp;&esp;“是我父亲所取……”

&esp;&esp;他回答她，声音隐约变得更沉郁了些，恰似那时低垂的夜色。

&esp;&esp;“平孝二年我生于西都长安，彼时父亲正随祖父于陇右血战突厥，当月大捷，于甘州夺回氓谷关，氓山之顶有一古迹号‘望东亭’，相传是前代守关将领所筑，父亲为贺大胜而将我定名为‘献亭’……意献捷于陛下。”

&esp;&esp;夜风温柔，远处湖岸上的欢歌笑语似乎就在耳畔，升平盛世华灯璀璨，她却在那一刻忽而无言。

&esp;&esp;“献亭”……

&esp;&esp;……“贻之”。

&esp;&esp;过去她便曾觉得奇怪，明明方家大公子和四公子都从“云”字辈，为何偏偏他与他们不同……原来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曲折，是他被寄寓了太多旁人负担不起的东西。

&esp;&esp;献，奉也。

&esp;&esp;贻，赠也。

&esp;&esp;他的父亲将自己的一生都敬奉给了这个国家，而他自一出世便同样被贯上了这样的使命……颍川方氏风骨无双，世人皆崇之敬之，她却……

&esp;&esp;片刻前的情热忽而退去，此刻她不再能看到落雪却只隐隐听到江潮之声，那时他一身血衣负手站在船头，总令她感到他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

&esp;&esp;“对不起……”

&esp;&esp;她的声音同样低下去了，比他更加愁肠百结。

&esp;&esp;“我……”

&esp;&esp;他却摇了摇头阻止她再致歉，过去清冷疏远的男子此刻正以柔情的目光注视她，也许他的一生注定要捐弃许多东西、正如那沉重的名字一样被掠夺殆尽，可他其实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被许多层层叠叠的不得已牢牢遮蔽着……一颗小心翼翼的真心。

&esp;&esp;“疏妍……”

&esp;&esp;他忽然又以陌生的称呼叫她，比此前的“四小姐”、“四妹妹”更亲密，又比方才那声“莺莺”更得体，短短两字便抽掉了她一身的骨头，她想她这一生都绝不会忘记这个男子此刻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

&esp;&esp;“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说会显得太急，你我相处时日尚短，婚姻大事又绝非儿戏……”

&esp;&esp;“但……”

&esp;&esp;“但中原诸事冗杂，我或将返长安复职，近来总深恐有些话若再不说清便要致使你我失之交臂，所以……”

&esp;&esp;他到此微微停顿、气息已难得有些不平，明明是在骊山深林中挽弓射虎都面不改色的人，那时却竟也被逼得手足无措了；她却分不清自己是更爱他的稳健还是更爱他的局促，尽管深知那时他必也十分不好过，却更笃定他的悸动绝比不上她的十之二一。

&esp;&esp;“先考长逝不过一载，我尚有大孝在身不能婚娶……”

&esp;&esp;“可我的确对你起心动念未能自已……倘若……”

&esp;&esp;他再次停住，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好像渐渐离得与她更近，她从未那么清楚地看清过他右眼尾处那点漂亮的小痣，正如她从未那么清楚地感受到过他温热的呼吸；满树琼英都在一夜间开满，原来“青霜玉楼”早就是与她不相干的事，往后他只会是一阵独属于她的雪风，每一丝每一寸都令她无可救药地痴心着迷。

&esp;&esp;“倘若你对我也有几分喜欢……”

&esp;&esp;他几乎就要吻上她花瓣一样迷人的嘴唇。

&esp;&esp;“……能否，便容我在两年后迎娶你做我的妻子？”

&esp;&esp;

&esp;&esp;……那是如梦似幻的一夜。

&esp;&esp;宋疏妍根本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石函，回到乔府后人还恍恍惚惚回不过神，进了屋才见坠儿早在巴巴地等着，一见她便急冲冲地单腿蹦上前，匆匆忙忙问：“如何了如何了，方侯可同小姐说些什么了么？”

&esp;&esp;宋疏妍仍如坠云雾，听人提起他后才渐渐恢复些许神志，再看向坠儿时眼眶竟有些热了，答：“他说……要娶我做他的妻子。”

&esp;&esp;坠儿虽一早就瞧出自家小姐与那位新侯缘分不浅、却也实在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提起婚娶之事——颍川方氏那样显赫的门庭、便是娶个公主也是理所应当，遑论方侯还是族中新任的主君，这，这……

&esp;&esp;她听后先是一懵，随后又倏然落下泪来，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自家小姐的胳膊，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小姐的苦日子总算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