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去年香菇厂开?工晚,没赶上,因此今年冯小河早早就开始预备,并?且信心十足地准备把菇棒做到十万筒。这么一来,大棚就不够了,他跟佳慧商量后,决定在厂里另一边的空地上也搭建几排大棚。
&esp;&esp;搭大棚的工人是?从市里请的,冯小河只在现场照看,并?不插手。他的主要业务是联系人往厂里送原料。去年在各村里跑了一个夏天?,收效还是?很显著的。好多村民跟他都相互留了电话,如今再想收料就容易多了。只要挨个给村里人打电话,问清楚哪里有原料,或者?是?他开?车上门去收,或者?是?别人送过来。如此一来,效率提高得就不是?一点半点,十来天?功夫,收贮的原料就把几间厂房都堆满了。
&esp;&esp;这天?过了中午冯小河还没回家,佳慧便去厂里送饭。原来冯小河还在理账目,佳慧把饭盒递给他,便过去参观新盖的大棚。现在他们手头宽裕些了,新菇棚采用的是?镀锌管材,几排棚相互连通,不仅高大宽敞,还很牢固。她左看看右摸摸,连声夸赞:“这个棚好!把去年做的大棚衬得像秃毛鹌鹑,这回花的钱不老少吧?”
&esp;&esp;冯小河跟在后面,捧着饭盒边吃边答:“总共两万出头。”
&esp;&esp;佳慧笑道:“该花!这是?固定资产,又?不是?瞎花钱。”
&esp;&esp;两人估算着春栽菇棒还需要买多少料,到时要请多少人,这时厂门口忽然传来拖拉机咚咚的响声,佳慧忙撇下冯小河跑出去看,就见三个小青年拖着半车棉籽壳,把车停在厂门口。
&esp;&esp;“老板娘,棉籽壳收不收?这一车给多少钱?”驾驶位上的年轻人脸相看着就很匪气,问话的语气也很冲。
&esp;&esp;佳慧心里打了个突,忙端起?笑脸客客气气地道:“不收啦,上半年的料子已?经收满了,仓库没地方堆。等?下半年再说哈,辛苦你们啦。”
&esp;&esp;“不收了?”车上的三个人相互对了个眼色,其中一个说:“我们大老远开?过来,你又?不收,你这不是?调戏人么?”
&esp;&esp;“我们找别人收料子,都是?提前打电话预约了的,”佳慧笑脸不改,说:“几个小兄弟看着面生,是?不是?记错地方了?说不定是?别家香菇厂跟你们联系的呢?”
&esp;&esp;“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后车厢的小青年从车上跳下来,“我们拖都拖来了,今天?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esp;&esp;正?嚷嚷着,冯小河也从厂里出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冯小河忙把佳慧挡在身后,掏了盒烟敬上去,“小兄弟,先?抽烟。不就是?卖料子吗?这半车棉籽壳准备卖多少钱?”
&esp;&esp;“五百!少一分都不行!”几个小青年都不接他的烟,跟大爷似的站在门口。
&esp;&esp;半车棉籽壳五百块,这何止是?贵,简直离谱。冯小河探头看了看车厢,就见那棉籽壳都发了霉、结成了块,里面还混了好些碎沙石,——这些人哪是?来卖料的?摆明了就是?讹诈。
&esp;&esp;“既然你们拖来了,不收也不合适,”强龙不压地头蛇,冯小河不想跟他们起?冲突,便说:“这半车棉籽壳按正?常行情价得三十块钱,我给你们五十吧,小兄弟们拿去买包烟抽。”
&esp;&esp;“不是?跟你说了吗?少一分都不行。”开?车的小青年看起?来是?领头,对冯小河倨傲地说:“你香菇厂开?在我们上湾村的地盘上,一年挣那么多钱,花钱买点料怎么了?”
&esp;&esp;“这不是?花不花钱的事,小兄弟,卖料子也得按行情来。”冯小河耐着性子跟他们周旋,“不然今天?张三开?车来,五百块卖我半车棉籽壳;明天?李四开?车来,八百块钱卖我几包锯末,那我这厂还开?不开?啊?”
&esp;&esp;几个小青年同?时开?口,怒冲冲地叫嚣:“管你开?不开?!”“不要废话,拿钱消灾!”“妈的有钱人就是?小气,五百块都舍不得出!”
&esp;&esp;“凭什么给你钱?”佳慧在旁边听了,简直要气笑,也忍不住吼了回去:“我们的钱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你?我奶奶外婆七八十岁了还来厂里摘香菇,我们挣钱容易吗?凭什么给你?要不要脸啊你们……”
&esp;&esp;两方人开?始对骂,厂门前顿时混乱起?来。冯小河赶紧把老婆拉住,又?制止了骂骂咧咧朝前走的三个人,双方都气咻咻的。
&esp;&esp;佳慧高声说:“我话放在这里,这料子今天?我就不收!都是?乡里乡亲的,拖来的都是?些啥玩意儿们你心里没数吗?还好意思要五百块!再堵在这儿我就报警!”
&esp;&esp;“你报警试试看!”领头的小青年非常嚣张,“敢报警我现在就把你电线剪了!”
&esp;&esp;“你敢!”佳慧说:“你剪电线我就到你们上湾村闹去!”
&esp;&esp;眼看两方又?要吵架,冯小河忙在中间打圆场,“都消消气,都消消气!生意是?谈成的,大家都好好说话。小兄弟,五百块钱真不成,你们价钱合适点,我吃点亏收了算了……”
&esp;&esp;他说着朝佳慧使了个眼色,佳慧会意,便一边骂人,一边摔门进去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冯小河声称要跟老婆商量,也进了厂,两人站在院子里小声议论要怎么办。
&esp;&esp;“不能报警,”佳慧说:“这些人跟苍蝇似的,就算派出所里来了人,这回赶走了,下回他们又?要来。况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要想对付咱们,暗地里能使多少绊子!”
&esp;&esp;冯小河本?来还担心佳慧那个小暴脾气,会真跟这些人硬刚,没想到她一进来就换了副冷静面孔,可见刚才撒泼使气是?特意做给那些人看的。夫妻俩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免得让人以为他们太好拿捏。
&esp;&esp;他意外之余,不免对老婆刮目相看,想了想才说:“刚听那小子说他们是?上湾村的,这事儿得找村里领导帮忙出面说句话才行。”
&esp;&esp;若说找石桥村的村干部,还可以让姑爹出面。这上湾村的人大家都不熟,也不知道能托谁帮忙。两人都埋头寻思,冯小河突然眼睛一亮,说:“我给春平哥打电话问问!”
&esp;&esp;“对,给他打电话!”佳慧瞬间也想到了好几个人,说:“春平哥要是?没办法,就再给邻居胡爹爹的儿子打电话问问,再还有端端妈,她在镇上认识的人多,我也找她问问。”
&esp;&esp;说话间,冯小河已?经拨通了胡春平的电话,几句话把前因后果说了,胡春平在电话那边沉吟片刻,说:“这事儿你找村干部不一定管用。村干部有时候说话他们不见得会听,再者?,村里人轻易也不愿意去得罪这些小痞子们。”
&esp;&esp;“啊?”冯小河为难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报警吧?”
&esp;&esp;“别!警察出面,就把事情闹大了。”胡春平说:“我给你找个人试试。我打电话找他们村的电工张师傅,叫他来跑一趟。”
&esp;&esp;冯小河和?佳慧听了面面相觑,简直怀疑胡春平病急乱投医。警察和?村干部都拿捏不住的三个小混子,电工师傅能说上话?但他们暂时也没别的什么办法,只好姑且试一试。
&esp;&esp;等?张师傅来的时候,门外的三个混子不耐烦了,嘴里不干不净,叫嚣着再不拿钱就砸门,佳慧和?冯小河忙又?出去,尝试跟那几人沟通,没想到对方看他们有所退让,以为碰到怕事的肥羊,立刻把价钱从五百涨到了两千。佳慧勃然大怒,正?要开?骂,这时路上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个四十多岁的矮壮汉子径直把车骑到了门口,嘎吱一声停下来。
&esp;&esp;“咋回事咋回事?”他亮出大嗓门嚷嚷着,老熟人似的走到车边,朝车厢里看了一眼,问领头那个小青年,“小聪,来卖棉籽壳啊?”
&esp;&esp;小聪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问:“张二叔,您怎么来了?”
&esp;&esp;张师傅从油滋麻花的棉袄口袋里掏出烟,给在场男人都发了一根,然后他扭头对三个小青年说:“你那棉籽壳搁家里堆肥还差不多,做菌棒可要不成。都拖回去吧。”
&esp;&esp;冯小河和?佳慧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差点掩饰不住眼底的震惊。果然小聪脸都气红了,高声说:“张二叔,我这棉籽今天?就卖在这儿了!谁来劝都不好使!”
&esp;&esp;“别朝我吼!吼什么吼!眼里还没人了是?吧?”张二叔的声音也高了。
&esp;&esp;“二叔,你咋还帮外人说话呢?”另一个小青年气急败坏,说:“他一个外乡来的,到我们村来开?厂,有活路也不找我们上湾村的人,尽找石桥村的,我们替乡亲们出口气怎么了?”
&esp;&esp;佳慧和?冯小河对视一眼,再次震惊,万万没想到这些人找上门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esp;&esp;“你们知道个屁!”张老二厉声喝斥:“哪个说冯厂长是?外乡来的?他是?土生土长的茏山人!你可知道他爸是?谁?他爸是?镇上的老警察,十几年前为救人把命都豁出去了,那救起?来的人就是?我姑表姐!”
&esp;&esp;这番话喊出来简直震耳欲聋,厂门口一片沉默,谁都不说话了。
&esp;&esp;“那也不能……”过了一会儿,领头的小青年才不服气地低声嘀咕。
&esp;&esp;“走走走,都拖走!”张师傅近乎驱赶地朝他们挥手,“我话撂这儿了,谁要是?以后再拖这些鬼玩意儿来找冯厂长麻烦,我让他全家都点不上电!”
&esp;&esp;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开?着拖拉机掉头走了,冯小河目送他们远去,忙回头给张师傅敬烟。张老二把烟接着,夹在耳朵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疙瘩般的破手机,对冯小河说:“兄弟,你把我的号存一个,那小子要是?再敢来,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叫张广德,弓长张,广州的广,道德的德……”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