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时尘安回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有些年纪的嬷嬷,梳着干净的发?髻,穿着蓝白的冬袄,跪在了未央宫前。
&esp;&esp;她额头上有磕出来?的血迹,已经被冷风吹干,结出了冰碴子。
&esp;&esp;时尘安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问寒月:“这?是?谁。”
&esp;&esp;银姑不是?头天跪在这?儿?,靳川言明知时尘安出来?走动是?能看到银姑,却没有下令说要瞒着时尘安,反而让刘福全多次暗示她,时尘安日后是?要在宫里长住的,有些事不必瞒着她。
&esp;&esp;寒月便觉得这?事可以和时尘安说。
&esp;&esp;因此她回道:“是?在太后跟前伺候的银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sp;&esp;时尘安听到太后心?里就不大舒坦,她‘哦’了声,没动。
&esp;&esp;银姑见时尘安迟迟未动,她却不敢起身,只能膝行,可是?大雪积深,用脚走都深一步浅一步,膝盖走更是?天方夜谭,她勉强行了一步,整个人就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趴在了雪地里。
&esp;&esp;时尘安有些看不下去,让寒月扶着她往宫门走了几步,却仍没有跨过那?条门槛,就这?样隔着些距离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esp;&esp;她没问银姑怎么?认得她,这?事问了没意思,只能进一步佐证她被含冤拉入慎刑司的时候,太后就是?要她死?。
&esp;&esp;时尘安冷着脸,银姑却还得腆着脸,向这?个太后曾经处心?积虑要弄死?的小宫女低头求情。
&esp;&esp;“时姑娘,求求你,救救太后。”
&esp;&esp;时尘安听到时候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羞恼,当?真是?被靳川言嘲讽对了,她这?菩萨心?肠果真是?声名远扬了,任是?一个害过她的人都能腆着脸来?求她饶恕,都觉得她能轻易饶恕她们。
&esp;&esp;时尘安冷冰冰的板起脸来?:“抱歉,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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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银姑显然不信,时尘安要走,她纠缠了上来?:“此事另有?实情,姑娘或许可以?先?听老奴分辩几句。”
&esp;&esp;时尘安止了步子,她倒不是当真就被银姑一句话就骗了过去,她只是想?听听,银姑能厚着怎样的脸皮扯出什么不要脸的话。
&esp;&esp;银姑见她愿听,喜上眉梢。
&esp;&esp;溪月和袁姑姑被送回?去?时,银姑就知道了时尘安是个心善的,她们栽赃陷害了时尘安,时尘安都肯帮她们说话,又何况是没有直接出手的太后呢。
&esp;&esp;她只需要把太后的责任撇得干净些就好。
&esp;&esp;银姑未语先?泣,道?:“溪月与袁姑姑昔年?受过太后的恩泽,因此不忍看太后年?老还要离宫,以?为是陛下虐待太后,慢慢地竟对陛下生了点恨,因此她们知晓了陛下待你有?几分情谊后,就想?杀了你,让陛下难过心上。那日原是凑巧,太后想?起了亡故的静安王,知道?陛下不肯去?西郊行宫,这才?把陛下骗了去?,或许也是她们看到?陛下不在宫里,正是个好时机,方才?行动,也就造成了如今姑娘对太后的误会。”
&esp;&esp;时尘安没成想?银姑当真能用一句轻飘飘的‘误会’来?解释当日之事,她默了半晌,还是觉得银姑把她当作了个傻子。
&esp;&esp;时尘安问道?:“太后既清清白白,陛下又为何觉得溪月是受太后指示?”
&esp;&esp;银姑道?:“因为陛下恨极了太后,只有?让太后背实了这个罪名,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太后圈禁起来?,害她的命。”她的声音发着抖,“你知道?那两个人彘日日都用参汤吊着,就放在太后的寝宫里,太后简直夜不能寐,活生生被吓出病来?啊。”
&esp;&esp;她掩面哭泣。
&esp;&esp;时尘安听得极其不是滋味,道?:“陛下独断专行,他无论想?圈禁太后,还是要太后死,都不必等到?今日。”
&esp;&esp;银姑道?:“太后到?底是陛下的生身母亲,他怎能让自己背上弑母的罪名,被天下人斥骂?”
&esp;&esp;时尘安听了摇摇头,靳川言能力排重议把贪官剥皮填稻草,就说明他并不是个很在乎名声的人,何况如此折磨自己的生身母亲,这名声也不能比直接害死母亲好到?哪里去?,他却做得不假思索,可见在他心里,也没有?太在乎那个罪名。
&esp;&esp;时尘安问道?:“静安王意?图夺宫谋反,罔顾与陛下的血脉亲情,太后若是心里当真有?陛下,又怎会因为想?起静安王,而特意?装病将陛下叫到?西郊行宫?”
&esp;&esp;静安王夺宫之事闹得很大,时尘安当时虽远在兖州,但也听行走的客商谈起过,这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因此这之中很多传闻都当不得真,但其中有?两件事确实是没有?传变样的。
&esp;&esp;静安王夺宫失败,被挫骨扬灰,骨灰洒在了护城河。
&esp;&esp;太后协助静安王夺宫,迁出皇宫,入住西郊行宫,并皇帝死生不复相见。
&esp;&esp;时尘安不知道?一对亲生母子究竟起了怎样的龃龉,才?能闹到?这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荒唐地步,只是想?到?深夜里靳川言那滴眼泪,她就特别不是滋味。
&esp;&esp;时尘安看着银姑,这个对太后忠心耿耿的嬷嬷,直到?此时,面对时尘安,仍旧把太后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的错处都往靳川言身上推,这样的偏心自私何尝不是从太后身上袭承得来?的。
&esp;&esp;因此时尘安也不肯对银姑再提起靳川言了,她道?:“溪月行刑时对我说,陛下冷血冷情,不似太后待她有?情有?义,也不知道?现在她被削成了人彘,面对把所有?罪责都推往外人身上推的太后,是否会后悔当初的一派忠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sp;&esp;银姑被她说得怔愣。
&esp;&esp;时尘安却提了裙边,让寒月搀扶着慢慢走回?了暖阁,她在冰天雪地里待得久了,得回?去?烤烤火。
&esp;&esp;未央宫发生的一切很快就如期传到?了靳川言的耳朵里,年?少的帝王伏案闷笑,结辫的长发束进玉冠里,随着他抖动的肩膀也轻轻地颤抖,愉悦地荡在空中打摆。
&esp;&esp;“她当真这样说了?”靳川言抬起脸,因为笑得过于畅快,冠玉的脸泛着红,他润黑的眼眸格外得明亮,“刘福全,再跟朕讲一次。”
&esp;&esp;于是刘福全只好把当时的情况又一次,一句一句地学给靳川言听,靳川言听得舒心极了,狭长的眼眸满意?地眯了起来?。
&esp;&esp;他并没有?记错,这是他长到?二十二岁,头回?被人这样坚定地信任。
&esp;&esp;先?皇爱太后,因此在太后与他之间,先?皇永远选择相信太后,无论太后做得事多刁蛮专横,找的理由多离谱荒唐,最?后被训斥不孝的总是靳川言。
&esp;&esp;太后爱靳川赫,因此在靳川赫与他之间,太后总是选择靳川赫,便是后宫有?礼制,太后依然能借着先?皇的宠爱,偷偷地让靳川赫僭越,逐渐养大靳川赫的野心。
&esp;&esp;靳川言感觉自己好像总是那个多余的人,他插不进任何的两人之间,他只能不断地被迫接收冷落、遗忘与厌恶。
&esp;&esp;以?致于时尘安是迄今为止,在他表现得如此糟糕,在外人不断挑拨离间的情况下,还肯相信他的人。
&esp;&esp;靳川言一遍遍感受这种被坚定相信的暖意?,若牛反刍般,直到?嚼烂为止,方才?依依不舍地咽了下去?。
&esp;&esp;但靳川言不满足于此,他问刘福全:“银姑还在吗?”
&esp;&esp;刘福全道?:“回?陛下,还跪在未央宫前,陛下允诺她若跪满五日,就放过太后,银姑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