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怎麽哭了?”醉了後的卫衣话很多,比平日里多,他一贯不喜欢问问题的,也不喜欢别人问,可到了这时候,偏偏就絮絮了起来。
&esp;&esp;繁缕摇了摇头,又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平白的想哭罢了,卫衣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低声说:“我真後悔,真後悔,若我不是……不是就好了。”
&esp;&esp;後悔什麽,繁缕是听的懂的,她从未见过这样自卑又善感忧愁的督主,藏在狠毒之後的卑微。
&esp;&esp;她不知道该回应什麽,轻轻拭去眼角余下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只能一再的说:“督主,夜深了,该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esp;&esp;“你累了?”
&esp;&esp;“是,我很累啊。”繁缕恹恹的点头道,本以为还有再多说几句,谁想卫衣马上就站了起来,说:“既然累了,那便回去了。”
&esp;&esp;繁缕搀着他的手臂,高挑的身形,又十分清瘦,整整高出了繁缕一个头来。怪不得,督主时常说她矮,这果真是个残酷的事实。
&esp;&esp;对於卫衣而已,去讨好需要讨好的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性,所以才会笑脸迎人,而讨好一个人就要熟悉每个人的喜好,体贴每个人的意愿。
&esp;&esp;他此刻把繁缕放在了心上,便有意无意的顺从着她,从前的所有谄媚奉承,都是为了往上爬。
&esp;&esp;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这些举动不为权不为势,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她高兴,倘若是从前的卫衣,必然是要嗤之以鼻,这世上,终是没有什麽不变的。
&esp;&esp;费尽力气才哄得督主上床睡觉,又偏要死死捉住她的左手,繁缕有点被人依赖的满足感,展开被子盖在卫衣身上,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很安稳,细致斯文的白净面皮,眼睛的弧度很好看。
&esp;&esp;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任谁也想不到,会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吧,命运弄人。
&esp;&esp;她心中一片柔软,这宫里造就出来的人,宫里的险恶,才衬托出如今拥有的一切何其可贵。
&esp;&esp;半夜里,卫衣口干舌燥醒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对,习惯性的去摸床边的杯子,忽然指尖触到一缕发丝,那不是他的头发。
&esp;&esp;还有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很熟悉,带着终日不散药香,他复又睁了睁眼,微微屏息,练武的人夜间视物比寻常人要好,所以,他现在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此刻他正与与繁缕同榻而眠。
&esp;&esp;繁缕的呼吸声轻而均匀,卫衣忍不住伸出来手,碰到了她的脸上,滑腻温软,没有脂粉,繁缕的脸动了动,他立刻缩回手去。
&esp;&esp;“大人。”
&esp;&esp;繁缕睡得不是很沉,她轻轻握住了督主收回去的手,卫衣只觉一片灼热,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卫衣也没有将手抽回去,而是任由繁缕与他十指交握。
&esp;&esp;她半睡半醒,喃喃问道:“怎麽了?”
&esp;&esp;繁缕握着他的手,只是觉得很温暖,他的手指隐隐碰到了繁缕的脸,女子没有任何察觉,或者说并不介意。
&esp;&esp;“无事。”卫衣闭了闭眼,嗓音低沉喑哑。
&esp;&esp;他亦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子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少女未经床榻缠绵,尚含体香,真是太招人喜欢。
&esp;&esp;他想,他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早已忍耐不住,闭了闭眼睛,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一团朦胧娇小的黑影缩在身边,窗外月霜微淡,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esp;&esp;春日
&esp;&esp;萧均宁进去後,卫衣的眉骤然沉了下去,他不是无知稚童,对当今的陛下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是个什麽样的性情还是拿捏的出来,嗬,品评字画,谁信!
&esp;&esp;过了一会,就见宁润带着宫人从御书房里面出来,随後轻轻闭合上朱漆殿门,其余宫人退至一侧,在门外守候。
&esp;&esp;宁润吩咐好宫人,转身抬眼看见督主还没离开,走了过来,正好别人都听不到他们说话,低头道:“督主。”
&esp;&esp;“每次都是如此?”督主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宁润听明白了,答道:“是的,每次萧大人来,陛下都不要人在内殿伺候。”
&esp;&esp;毕竟有些话,是不宜外传的,而现如今的左淩轩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esp;&esp;卫衣点了点头,垂眸抿唇不语,手指轻轻揉捻着另一边的袖口,宁润熟悉这动作,督主每次思虑筹谋都会这样。
&esp;&esp;“你在这里守着吧,再有任何异动遣人来西厂传话。”所谓异动,彼此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皇帝的事情,他们没有人觉得这是大逆不道的,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
&esp;&esp;“是,督主请放心。”宁润手里的拂尘摆了摆。
&esp;&esp;繁缕本意今年收一个徒弟,教给三四年就可以出师了,可是挑来捡去没有合心意的,她看着名单摇了摇头,最终一个没收。
&esp;&esp;栀子年龄比她大一些,也就再留三四年,所以今年就必须要收徒了,她这爆碳性子,必然是要寻个性情相投的。
&esp;&esp;“你都在这里看了半天了,到底要不要了?”
&esp;&esp;“算了,我又不用着急,明年再说吧。”繁缕叹了一口气,反手合上了名册。
&esp;&esp;有点忧愁,本来只想着随便挑一个就好,可临到头的时候,又挑剔起来,总要找个聪明伶俐的,若是收个蠢笨的岂不是自己都要被气死了。
&esp;&esp;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名册上某个女孩子的命运,这象征着一种权利,繁缕不想做烂好人,分明知道资质平庸,还要去给人家希望,再让她看着希望变成绝望,最残酷不过如此了。
&esp;&esp;“你呀,有什麽可挑的,来来,让你看看我的徒弟,薄荷,快来拜见你的繁缕师叔。”
&esp;&esp;栀子招手,将自己那个叫薄荷的小徒弟过来,薄荷走了过来,身形不高,瘦瘦弱弱的。
&esp;&esp;听了栀子的话,当即跪在地上,给繁缕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繁缕师叔。”
&esp;&esp;“哎呦,别听你师父的,这小丫头。”繁缕见她磕头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薄荷是个实诚孩子,站了起来,一看小姑娘白净的额头已经磕出了一片红,看得繁缕怪心疼。
&esp;&esp;“繁缕,身为师叔,总不能不给见面礼吧。”栀子站在一旁,凑过来拍了拍繁缕的肩头,挤眉弄眼道。
&esp;&esp;“给给给,突然这麽隆重,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繁缕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荷包,一边似嗔似怪的轻轻白了栀子一眼,然後笑眯眯的将东西拍在薄荷的手上,她一早就准备好了。
&esp;&esp;“来,东西不多,算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了。”荷包里有三颗银裸子,是往前繁缕给贵人问诊後赏下的,她们在宫里除了月例就是赏赐了,还有年节旁人会送些礼。
&esp;&esp;“多谢繁缕师叔。”小姑娘双手捧着荷包,一笑眼睛弯弯,天真又明媚,还没有被这尘世後宫的污浊浸染。
&esp;&esp;栀子亦不生分,伸手就捏了捏荷包,感觉到分量不轻,过来揽住她,满意道:“嘻嘻,就知道你大方,好啦好啦,你看,你虽然没有徒弟,却有人叫你师叔了,岂不美哉。”
&esp;&esp;“哼。”繁缕轻哼了一声,不再理她,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esp;&esp;突然门外传来紫苏的声音:“都在呢,这小师叔都给了见面礼,我这个大师伯不能不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