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沈澜的课结束,殿中气氛刚松快些,凌言便进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月白常服,只是袖口换了暗绣的冰纹,步履无声,刚站到白玉屏前,殿内的空气便像凝住了。
新弟子们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脸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坐姿比刚才板正了三倍。
凌言没看他们,只抬手点向白玉屏。屏上立刻浮现出淡金色的图谱,是入镇虚门门心法《引气诀》。
他声音清冷,像碎冰敲玉:“第一章,气沉丹田。不是让你们憋气,是让灵力沿任脉下行,过会阴,入丹田……”
他讲解得极快,却字字精准,偶尔抬眼扫过,目光锐利如剑,哪个弟子稍一分神,便会被他点到名:“第三排左数第二个,方才在想什么?”
那弟子吓得一哆嗦,慌忙低头:“弟子、弟子在记心法……”
“再走神,罚抄心法百遍。”凌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弟子脸都白了,再不敢有半点懈怠。
殿侧的内门弟子们见了,忍不住低头私语。
一个捧着抄本的内门弟子凑到同伴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瞧,青鸾长老还是和从前一样,哈哈,这股子冷劲儿,小崽子们吓得一动不敢动。”
另一个正调试阵法的弟子也笑,指尖掩着嘴:“你还说呢,当年我最怕的就是上青鸾长老的课。他站在那儿,我连喘口气都得掂量着,压迫感太强了,真不敢动啊哈哈。”
“现在成了看热闹的,倒别有一番趣味。”第三个抱着剑的弟子接话,目光扫过新弟子们紧绷的后背,“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谁有那个幸运,能拜入青鸾长老座下?”
“我看够呛。”先前那弟子撇嘴,“这拨新弟子里,还没什么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再说了,长老何时随便收过徒?他这辈子,也就苏师兄和少主两个弟子。”
话音刚落,殿中忽然静了。
凌言不知何时停了讲解,正侧头望着他们,眉峰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嗔怒:“你们几个,再说什么?”
内门弟子们吓得一激灵,忙躬身:“没、没什么!”
“没什么?”凌言迈开步子,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不高,却让几人头皮麻,“既然这么闲,不如一起坐过来听。正好,我讲的《引气诀》,你们也该再温温。”
“别别别!长老!”带头打趣的弟子赶紧摆手,脸上的笑都僵了,“弟子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们这就去忙,去忙!”
另外两个也跟着告饶:“是弟子嘴碎,长老恕罪!”
凌言盯着他们看了片刻,见他们确实慌了,才冷哼一声:“还不快去?耽误了弟子们上课,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是!”几人如蒙大赦,赶紧溜回角落,再也不敢乱说话,只是偷偷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险”二字。
新弟子们憋着笑,却不敢真笑出声,只觉得这位冷冰冰的青鸾长老,好像也不是全然不近人情。
凌言转过身,重新看向白玉屏,语气恢复了清冷,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
他指尖再次点向图谱,淡金色的光纹在屏上流转:“继续。方才讲到任脉……”
晨光透过鲛绡窗,落在他月白的衣袂上,映着屏上的金光,竟生出几分柔和。
殿外的海棠花不知何时飘了几片进来,落在某个新弟子的案头,那弟子偷偷瞅了一眼,见凌言正专注讲解,慌忙收回目光,握紧了手里的玉简——
原来严厉如青鸾长老,也会被同门打趣得动气。这般想着,心里的畏惧淡了些,反倒生出几分亲近来。
沈澜不知何时立在殿门口,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听竹殿里,清冷的讲解声继续着,偶尔夹杂着新弟子怯生生的提问,殿外的风卷着海棠香进来,与聚灵阵的微光缠在一起,温温润润的,像极了镇虚门春日的清晨。
玉漏滴答,终于敲过巳时末刻。凌言指尖最后一点白玉屏,淡金光纹敛入屏中,他只淡淡一句“今日便到此处,心法自行参悟”,转身时衣袂扫过地砖,带起微尘轻扬。
殿内静了一瞬,直到那月白身影彻底消失在门槛外,新弟子们才齐齐松了口气,脊梁骨像是突然卸了重负,哗啦啦一片座椅响动。
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师妹揉着酸的手腕,吐了吐舌头:“我的天,长老的目光跟冰棱似的,我后背都僵了。”
旁边穿青衫的小师弟早拎起案上的布包,眼睛亮:“别管僵不僵了,膳堂的桂花糕再不去抢就没了!沈师叔说今日有御厨新做的芙蓉肉!”
话音未落,一群半大孩子已如松了弦的箭,趿着皂靴往殿外冲。
廊下海棠落瓣沾了鞋边,也顾不上拂去,一路笑闹着奔向东侧的膳堂——
那是苏烬特意命人改造的,原是宫人用的小厨房,如今拓得宽敞,梁上悬着青瓷灯,案几擦得锃亮,比镇虚门的素净膳堂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刚跨进膳堂,便有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御厨们果然没让人失望:水晶虾饺透着粉白,芙蓉肉裹着金亮的蜜汁,连寻常的青菜豆腐汤,都浮着层温润的油花。
小弟子们捧着食盒抢座,筷箸碰撞声、欢笑声混在一处,倒比上课时热闹了十倍。
有几个尝了口芙蓉肉,眼睛瞪得溜圆:“乖乖,这比酒楼的还香!御厨就是不一样!”
另一边,凌言缓步走在回廊上。晨露已曦,阳光透过海棠枝桠,在他衣襟上织出细碎光斑。
他本想顺路去膳堂用些点心,可刚走到岔路口,脑海里忽然闪过镇虚门的乾御阁——
那时他去用膳,弟子们总是隔着老远就噤声,偌大的阁堂里,他那张桌子周围永远空出半丈地,活像他是什么会吞人的精怪。
这般想着,脚步便转了方向,往承乾宫去了。
承乾宫的廊下早扫过了,青砖净得能映出人影。
晚翠正候在殿门口,见他来,忙敛衽躬身,声音轻柔如棉:“陛下,午膳已备妥多时了。”
凌言“嗯”了一声,掀帘而入。殿内暖炉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
紫檀木桌上摆着翡翠虾仁碧如春水,红烧鹿肉红似玛瑙,凉拌藕丝,配着白瓷碗里的粳米粥,看着便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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