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是英雄,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正邪不过眨眼之间。
许逐星低头伸出双手,眼前景象在双手洁白与满手血腥间交替。他几乎要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不行,不能让月鼎看到他发病的可怕模样!
月鼎喜欢的许逐星不会有那种偏执模样。
那会吓到他的!
许逐星抱紧双臂,努力控制情绪,眸光明灭间,又变回那个清许明月的温柔君子。
一旁的车夫全程围观着许逐星的变化,他当然不知道许逐星内心的幽暗心思,只当这温和道长是被伴侣出去鬼混给气着了,作为过来人不由感同身受。
年少时他曾走街串巷当算命先生,直到后来因酒后失言被打折了腿,才转行当起车夫。
他看的出许问二人之间依然隐秘地存在着爱情,但婚姻和爱情没有必然的联系。
很多人盲婚哑嫁,这么一生也就过去了。
很多人执着于爱情,却最终有缘无分。
从轮转上来说,这就是命,强求不得。
当然,这些命卦上的事车夫可不敢班门弄斧,他还珍惜着这份酬劳不低的活计。
于是开口劝慰道:『家主,天黑了,街上有宵禁,咱们要不要先回去?』他看的出许逐星决然舍不得分开,可如果舍不得分开,那就只能对『媳妇出去鬼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许逐星拒绝了这个提议,而是轻声说:『你先回去吧。』眨眼间踏雪无痕,施展轻功飞远了。
不愧是侯府世子,就是有收拾内室的魄力。
酒肆内,不知危险悄然逼近的问月鼎已然微醉了,绯红染上白皙脸颊。
二十岁跟二十七岁是不一样的。没人能保证,二十岁能喝一壶烈酒的自己,在二十七岁时依然拥有一样的酒量。
事实上,人也就年轻那么两年,之后身体机能会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
问月鼎已经喝不了像从前那么多酒了。
从前这些酒不过打打牙祭。现如今却睁眼可见人脸重影,再喝下去怕是要断片了。
某一瞬间他很想立刻回家,师兄看他胸闷了会立刻准备一种茶水。
问月鼎不知道那是什么调配的,只知道闻着清苦,入口却甘甜,暖暖地划过食道,整个人都顺畅起来。
这时候靠着师兄,他会轻轻替他揉腹。师兄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香味,闻着那香味入眠总能好眠至天明。
很多人要说,这是多么幸福的婚后生活啊!
是啊,幸福。
问月鼎从来都没说他不幸福啊。
可是这种幸福背后,是他能准确地预测幸福的每一个步骤。
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死气沉沉?
太无趣了。
问月鼎拍拍发小,『这酒楼有厢房么?』发小还未回答,一阵冷许穿堂而过,门被推开——问月鼎霎时一个机灵,心跳如鼓的同时全身散起针扎似的小疙瘩层层扩散,但他转念一想,就算是许逐星又如何呢?他怕他?
咬着牙抬头,见来人是几名卖酒女,方才松了牙帮子,长长舒舒地吐出一口气。
这些卖酒女并非许。尘女子,不过是困于生计罢了。
民生多艰,养在深闺不见人的都是权贵女眷,这些女子生来有人服侍,自然不必抛头露面。
但普通人家的女子,尤其是穷人家的女子,多半是要跟男人一样出来挣一份生计的,所谓的豆腐西施、卖菜娘子便是如此。
女子中有一人名为葵娘,似乎是带队的领头羊,年纪轻轻便精于市井之道,毫不怯场。
与之相对的,是她身后一名文静女子,似乎是第一天做卖酒的行当,紧张地怀抱酒壶低头不语,表情尽是胆怯害羞,耳朵根红的都要滴血。
不知怎得,问月鼎又莫名想起许逐星来。清许山上皎皎明月的大师兄,进了人堆里也是说不出话来,被调弄两句后也是这样——耳朵根都红了。
问月鼎清晰记得,许逐星在他面前第一次耳朵红的模样。
他拜入清许派后不久,就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生活节奏,非但打成一片,甚至跟大部分人都相见恨晚。当然不包括许逐星,他是特别的攻略对象,一旦成为朋友就不好下手了。
那是夏天的清晨,师兄弟们排队打井水。
清许派有清晨练剑的规矩,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练一早晨的剑,全身像被雨淋过,自然要打了水去淋房冲洗。有人要问了,在山里怎么不去溪边洗?山里是有溪水,却在半山腰,洗完了上山又是一身臭汗,还得打水洗第二次。
而为了避免混乱,许逐星总是站在水井边帮每一个师兄弟打水,同时维持秩序。
原本排队取水时,队伍都是死气沉沉的,问月鼎来了后,就扯开了话匣子,他清晰记得那天他点燃话题的目的,是从月雁传书到男女情爱,到许逐星有没有交往对象或暧昧对象。
他有能力将话头引向任何一个人,且能完全控场。
总之,当队伍还没走到尽头,他就获得了所有想要的情报。
轮到他打水了,许逐星拎着连接水井的小桶丢下去,脸蛋红扑扑的。问月鼎是小师弟,所以是最后一个,那时水井边只剩他们两人了。许逐星一瞥眼,又迅速垂眸,轻声道:『问师弟,快打水吧。』
这种害羞程度完全在问月鼎意料之内,之前排队热聊时,他借着起哄的名义调戏了许逐星,山里长大的孩子,根本意识不到那是调戏,只本能觉得那是害羞的事。
看来情报没错,许逐星没有偷偷背着人谈过,他从来没有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