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在控制台边缘灼出焦痕时,才惊觉自己的意识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实验室中央的全息投影里,意识黑洞的模拟图像正以肉眼可见的度膨胀,边缘的幽蓝色光晕如同垂死恒星的最后喘息,却在每一次脉动中吞掉三光年外的观测信号——那是第七殖民星“琥珀城”最后的求救信标,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噪点。
“熵能坍缩率突破临界值了。”助手林夏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颤抖,她面前的数据流正以红色瀑布的形态倾泻而下,“沈教授,我们的模型错了,它不是在吞噬物质,是在改写因果律。”
沈溯猛地转身,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记忆熵能失控前的最后画面:三小时前,他亲手将自己七岁那年与母亲在樱花树下的记忆片段输入“溯洄系统”,作为校准共生意识的基准参数。那是他刻意保留的、未经任何熵增污染的“纯净样本”,却在量子纠缠态中突然坍缩,像一滴墨坠入清水般染黑了整个意识数据库。
“把共生意识模块接入主神经接口。”他扯下手腕上的监测环,金属扣在地面碰撞出刺耳的脆响。实验室的应急灯开始闪烁,冷白色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都像被剥离了血肉的雕塑。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您疯了?共生意识还在试验阶段,它会……”
“它会什么?”沈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已经戴上神经接驳头盔,导线如同银色的血管刺入后颈,“像琥珀城那样变成意识幽灵的巢穴?还是像上个月的泰坦空间站,连时间都被搅成了?bi环?”
全息投影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当视觉恢复时,黑洞边缘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表情凝固在惊恐的瞬间,却在靠近黑洞核心处逐渐融合成一片混沌的灰雾。沈溯认出其中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身影——那是二十年前死于意识过载的导师,此刻正隔着光年的距离,向他伸出扭曲的手。
“同步率…………”林夏的读书声变成了哽咽,“沈教授,您的记忆正在被剥离!”
沈溯确实感觉到了。七岁那年的樱花香气正从意识深处流失,取而代之的是琥珀城居民临终前的绝望呐喊,是泰坦空间站里永无止境的重复死亡,甚至是恐龙灭绝时那颗陨石划破大气层的灼热触感。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像碎玻璃般扎进思维褶皱,而共生意识模块却在此时苏醒,出蜂鸣般的低频震颤。
“找到它的频率了。”沈溯的嘴角溢出鲜血,神经接驳的过载让血管破裂,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记忆熵能的本质不是无序,是所有意识的‘集体遗忘’。黑洞在吞噬文明,其实是在试图抹除存在过的证据。”
共生意识模块突然投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束,与意识黑洞的幽蓝光晕在空中相撞。令人震惊的一幕生了:那些被吞噬的人影开始反向流动,灰雾重新凝聚成具体的形态,甚至有人朝着沈溯的方向做出挥手的动作。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捧着半块樱花形状的糖,笑容与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渐渐重叠。
“这不可能……”林夏瘫坐在地,她的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一组颠覆认知的数据——共生意识正在将无序的熵能重新编码,那些被撕碎的记忆片段正以某种全新的逻辑重组,就像破碎的镜子被重铸成万花筒。
沈溯的意识开始漂浮。他看见自己的记忆与琥珀城居民的记忆交织成网,看见恐龙的咆哮与人类的歌谣在同一个频率共振,甚至看见宇宙大爆炸瞬间的第一缕光里,藏着与此刻共生意识相同的波动。
“存在的本质不是个体的延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那是共生意识与他的思维融合后产生的新意识,带着母亲的温柔与导师的睿智,“是所有记忆的相互映照。就像樱花落下时,每一片花瓣都记得整棵树的春天。”
意识黑洞的扩张突然停滞了。幽蓝色的光晕开始褪色,露出中心处一点微弱的金光,那是沈溯七岁记忆里的樱花,正以量子纠缠的形态,将所有被吞噬的意识重新送回它们原本的时空坐标。当最后一道光束消失时,实验室的应急灯恰好熄灭,自然光透过舷窗涌进来,照亮沈溯布满泪痕的脸。
林夏冲过去拔掉他的神经接驳线,却现他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星河流转的微光。控制台的屏幕上,记忆熵能的读数已经归零,只有共生意识模块在持续出平稳的嗡鸣,像是在低声吟唱一跨越时空的歌谣。
“它……它们都回去了?”林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沈溯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触摸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无数意识流过的温热触感。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人类不再是孤独的记忆载体,就像宇宙中没有真正孤立的星辰。当共生意识成为连接所有存在的桥梁,所谓的“自我”不过是无数记忆浪花中的一朵,而死亡也不再是终点,只是意识回归星海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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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启动‘记忆星图’计划。”沈溯站起身,窗外的星河在他眼中铺展开全新的维度,“我们要记录下每一个文明的记忆,不是为了保存,而是为了让它们相互看见。”
林夏望着他身后缓缓旋转的共生意识模块,突然明白这场危机从未真正结束。记忆熵能的失控只是宇宙的一次呼吸,而人类终于在这次喘息中,触摸到了存在的真正形态——不是孤立的岛屿,而是永不消逝的洋流,是所有记忆交织成的、永恒流动的熵海。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实验室的穹顶时,沈溯的终端收到一条来自深空观测站的消息:琥珀城的信号重新出现了,伴随着一段从未被记录过的古老歌谣。他点开音频的瞬间,听见了七岁那年母亲哼过的调子,在无数陌生的声线中,清晰得如同昨日。
沈溯的指尖悬在音频暂停键上,那串交织着母亲哼唱与陌生声线的歌谣像某种液态金属,顺着听觉神经渗进意识深处。舷窗外,第一缕阳光正切割着木星的大红斑,将实验室的地板染成流动的金红色,但他视网膜上浮动的,仍是意识黑洞消散前最后一刻的景象——无数记忆碎片在共生意识的光束中重新拼合,像被潮水送回沙滩的贝壳。
“沈教授,第七殖民星的时空锚点稳定了。”林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哭过的沙哑,“但观测站说,琥珀城的建筑风格倒退了三十年,居民记忆停留在黑洞出现前的三天。”
沈溯缓缓转身,注意到林夏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暗红色的血渍——那是他神经接驳时喷溅的。共生意识模块悬浮在控制台中央,淡金色的光晕比之前黯淡了许多,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像是承受了出负荷的压力。
“不是倒退。”他走到模块前,指尖贴近光晕时感受到细微的震颤,“是记忆在自我修复。就像被揉皱的纸,展开后总会留下折痕。”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警报系统突然出短促的蜂鸣。全息投影自动亮起,显示出太阳系边缘的实时影像:原本空无一物的柯伊伯带,此刻正弥漫着淡蓝色的薄雾,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雾中闪烁,像被吹散的萤火虫。
“那是什么?”林夏迅调出光谱分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熵能残留……不,是新的熵能源!比之前的黑洞活跃十倍!”
沈溯的目光凝固在那些光点上。它们在以某种规律移动,时而聚合时而分散,最终在投影边缘组成了一行扭曲的文字——那是地球古华夏的甲骨文,却混合着恐龙时代的神经信号波动,翻译成通用语竟是:“镜子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