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就连过去就读法律系时,面临严峻的考试压力时我也未曾失眠,但昨夜无论怎么样就是无法睡着,到了天亮时分才悠悠睡去,也忘了记闹钟,以至于我终于打破了自己努力维持九个多月的全勤纪录。
更糟糕的是,我彻底忘记了自己与贵妇约了早上要在事务所进行咨询会议,当我顶着蓬松乱发赶到办公室时,已经由另一位较我资深一些的女性助手同她做完咨询了。
“学姊,抱歉。”
我将公事包扔进座位,频频对着前辈道歉。
“客户说要把案子转给她做。”
文忠站在会议室门口,冷冽的说。
“学长,抱歉。”
我再次道歉。
“像你这种态度,怎么做一个律师?”
文忠并不领情,边敲着烟盒边说。
其实,对于摆脱贵妇的案子我是喜忧参半的,或许,喜又多过于忧很多,但我却无法说出口,只能忍受着前辈的冷言冷语。
先前关于职涯的怀疑心理,于此刻又再度不受控制的爆发开来,从咨询室走回座位的路上,我忽然感到仿徨,工作了九个多月、习以为常的办公室走道变得陌生,不知通往哪里。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茶水间里,学弟正拿着新买的手机、神秘兮兮的跟鼎益窃窃私语。
我拿着马克杯、缓步走进茶水间,他们一见到我便像是要闪躲一样,往茶水间的门口移动方寸。
“学弟。”
我将咖啡杯放在机器出水口上,出声询问。
学弟并没有答话,鼎益也紧闭双唇。
“我说,你有听过『法律乳神』这个绰号吗?”我缓缓地问。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默不作声。
“这说的是谁呢?”
我又问了一次。
“你怎么啦?”
鼎益察觉了我的异样,小心翼翼的问。
“学长,你是不是秀抖……”
眼看鼎益率先开口,学弟也跟着露出嬉皮笑脸的表情。
我再也受不了,此时我不必喝酒也可以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我迅速转过身,用右手揪起学弟的衬衫领口,再以手肘将他压到墙上,他的背撞上水泥墙壁时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手中的茶杯摔倒地上匡当碎裂。
鼎益吓的弯下膝盖,双手保持平衡般微微举起放在身子两侧,像是随时要逃跑。
我感觉自己脑压正在不停升高、双眼暴凸出来。我自学弟垂下的右手中夺过新手机,放到自己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名为“Its_a_tuberose”的帐号页面,页面显示着一张最新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坐在一张装有滚轮的办公椅上、半弯着腰、乌黑长发垂下盖住了侧脸,但我知道这是琳君,是我交往了三年的女友。
照片里头,琳君的右腿弯起放在椅垫上,双手抚着脚掌,看上去似乎正在替自己擦上指甲油,动作自然,像是不经意被拍下的一张侧拍照,但不同的是,她身上只穿着成套的黑色胸罩与内裤,背景看起来是不知名的旅馆房内。
我感到一阵晕眩,将手机摔到了地板上。
“你有话好好说!”鼎益惊恐地对着我说。
我将学弟放下,咖啡杯也不拿便走出茶水间,而茶水间外,几位实习生与助手沿着办公桌隔板观望着我、审视着我,害怕我像是一颗行走的定时炸弹,可能会突然在事务所里爆炸,或者会突然再次发狂、拿着削果皮的小刀、杀光这里的同事。
但我只是走回座位拿起公事包与西装外套,像走出茶水间那样走出事务所。
户外艳阳高照,五月下旬的夏日天空色彩斑斓,光影夺目。
我拨了电话给琳君,第一次时没有人接,到了第五次时她总算是接听了。
“你怎么了?”
琳君接起电话,没好气的说。
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我在跟同事吃午餐。”琳君说。
“晚上,一起吃饭吗?”我问。
这次换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半晌,接着她用遗憾的声音回答了我。
“今天晚上还要加班。改天吧。”她说。
我的脑中闪过了许多计划与言语,关于如何与她共进晚餐的一切方法,但始终,我一个也没有说出口或付诸实行,只说了“好吧”便挂断电话。
我想要再折返办公室,再一次将学弟手中的手机给抢过来,好好端详那张照片,也许我看错帐号了、也许我认错人了,也许我不该如此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