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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第27页)

乱成一团麻线的脑袋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明了几分,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意:“不是我。虽然他带兵灭了梁国,但他也是听命于人,更是收养我五年,我没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到这个地步。”

她说得字字皆真,可沈聿却冷笑一声,道:“是吗?自从父亲去世,我暗中追查月灯,前几日终于寻到她下落。”他的眼睛锁住她的脸,缓慢道:“月灯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沈忆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男人一字字道:“月灯说,你每日在她煎药时派阿宋将她支开,有一日她无意间发现阿宋会往药中加一种一叶五瓣,边缘锯齿状的叶子,她怀疑是毒药,后来便开始寸步不离,但没过多久,父亲便病逝了。”

他问她:“沈忆,你怎么解释?”

沈忆愣住了。

眼前浮现出那日少女向她辞行时的画面,她认真地问自己一个女子如果不想嫁人,能去哪里,沈忆答梁地,少女向她道谢,瘦弱纤细的身子背着一个灰蓝色包袱走远,连背影都透着倔强。

沈忆想不通,她为何要如此污蔑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她在哪?我要见她,她说的根本就不是实话!”

沈聿却道:“你无需见她。”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绢丝药包:“这个你应该认得吧。”

男人手指拎着药包上的红绳,绢丝袋里灰绿卷曲的草叶若隐若现,一叶五瓣,草叶边缘,是锯齿状。

沈忆的眼睛钉在了药包上。

沈聿将药包扔在供案上:“梁地特有的毒草‘黄粱梦’,人若饮下,量多则一睡不醒,量少则无力嗜睡,长期下来人逐渐心神涣散,力竭而亡,正与父亲去世时的症状一模一样,叶片特征也与月灯所说完全对得上。”他抬起眼盯着她:“这东西,是在你房里发现的。”

他轻声说:“沈忆,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忆的视线终于从药包上移开,眼前又变得模糊,浑身发冷,她狠狠掐了一把掌心让自己变得清醒,挺拔笔直地立在原地,昂起头道:“我说了,不是我。没错,我的确想过杀他,黄粱梦也确实给他准备的,但月灯熬药时半步都不肯离开,我根本毫无机会,况且我后来改了主意,彻底放弃了这个计划,就叫人把药收起来了。”

“我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被人害死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死因看起来与中黄粱梦的毒如此相似,我——”

男人忽然冷冷打断她:“照你这样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忆顿了顿,平静道:“我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够了,”沈聿霍然起身,指着旁边神龛中的牌位,看向她的眼神夹杂着失望,“父亲牌位在此,你但凡还有几分良心,就该下跪认罪,而不是在这里狡辩。”

男人面容冰冷,一字一句皆是沉沉怒意,沈忆从未觉得他如此陌生,她怔怔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

良久,她嗓音哑了几分,仿佛喉咙被堵住了:“你不信我?”

沈聿忽然避开她的眼神,望着别处漠然道:“我只信证据。”

沈忆看着他冷硬无比的面容,心底忽然抽痛了一下,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浑身软绵无力,她低着声音,好像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力:“沈聿……我竟不知……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蛇蝎女人……”

男人眼中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痛色,又极快地被压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道:“以前不是,以后是了。”

沈忆身形瞬间凝固住了,心底忽地一酸,面上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但未等这滴泪顺着脸颊流下去,女人猛地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用力地碾过脸颊,将泪水擦得干干净净。

“好,好!”她抬起头,又是那个盛气凌人的皇后娘娘了,挑起一边眉毛,红着眼圈冷笑,“是,我承认,就是我杀的,怎样?”

她慢条斯理地吐字,尾音刻意地上扬,“沈大将军,你待如何?”

她贯来知道怎样说话最气人。

沈忆迈开步子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仰起脸,勾着唇,像一只艳丽恶毒的女妖,轻轻踮起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难不成……你还要杀了我吗?”

女人身上幽冷的香飘过来,呼吸像最轻柔的羽毛扫过他的耳垂和脖颈,浑身上下从每一根发丝到每一声吐息,都写满了嚣张和挑衅。

她向来是这样,越是难过,越表现得满不在乎肆无忌惮,好像这样就真的可以骗过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袖底,男人两只手全都攥得五指发白,身子愣是一动也没动,到最后也没有把手抬起来去碰她。

良久,他平静地道:“我不会杀你。”

沈忆笑得轻蔑。

沈聿道:“但我会将你从沈家族谱上除名,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父亲的女儿,你与沈家,再无干系。”

女人嘴角的笑渐渐凝固住。

沈家本就人员凋零,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宗族,沈聿身为家中最有话语权的长子,他若决定将沈忆除名,没有人能反对得了。

沈聿转过身,慢慢坐回椅子上,神色透着一种麻木疲惫的冰冷:“你若同意,此事便作罢,你可另外自立门户,沈家不会干涉,我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我会对外宣称你入了原本血亲的宗族,认祖归宗。”

沈忆问:“若是我,不同意呢?”

沈聿不假思索:“我已将沈氏族长请来,即刻开宗祠,我会将你所做的事情全部告知族中长老,到时,他们会亲手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并将所有事情经过广而告知,要不了多久,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当今皇后杀了自己的养父。”

沈忆眼睛没动,嘴唇却笑了:“这么说的话,看来无论如何,今日我是一定要被赶出沈家了。”

沈聿面无表情:“是。”

沈忆渐渐敛了笑,盯他片刻,缓慢地咬字:“今日你不是恰好在祠堂的,而是为了此事,专程将我带到祠堂的,对吧?”

连族长都请来了,也准备好开宗祠了,可见沈聿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思虑周全,万事俱备。沈忆慢慢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从沈聿开始问起沈庭植死因,到一样一样举出人证物证,这一环一环,环环相扣,硬是把她逼到了现在不得不同意的地步。

换句话说,沈聿根本从未在意她的解释,他心里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杀了沈庭植。

沈忆的唇角奇异地弯了一下,说不清是讽刺还是什么,然后她低低笑了起来。

她笑出泪来:“既然是要定罪,又何必装出一副听我解释的模样,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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