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只看了一眼便猛然转过头。
她闭目深吸了口气,睁眼,冷静地问:“为什么?”
忽然寂静。
过了许久,季祐风慢慢开口,声线甚至有些发颤:“因为我爱你,阿忆,你知道我爱你。”
“不是的。”沈忆说。
她定定看向他,一字一字道:“陛下,你做这些事,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因为你想让我爱上你。”
季祐风怔住。
“可我不会爱你。”她说。
到了这一步,沈忆必须要同他说清楚了。
她的神色平淡而随意,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陛下,我永远不会爱上你,我也不会跟你圆房,不会为你生子,我能做到的只是和你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伴一生,到老到死。”
“你要的我给不了,陛下,不要白费功夫了。”沈忆如是说。
季祐风望着她,脸色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惨白下去,最终,他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声线无力缥缈:“阿忆,可你之前、你之前分明是喜欢朕的……”
“忘了吧,陛下。”沈忆轻轻地说。
男人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群人急忙围上去,递拭巾的递拭巾,倒茶的倒茶,沈忆端坐在一边,自始至终,手指都不曾抬起一下。
男人终于止住咳,嗓音喑哑,破碎几不成调:“朕不信……朕不信!”
天知道,他刚才在乘月楼顶听沈安说出不认识沈忆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这意味着沈忆和沈聿之前并不认识,沈忆也不是沈聿在梁宫里结识的那个什么永昭公主。那么自然,也就不存在沈忆错把他认成是沈聿的可能。
她当时对他的喜欢,每一点每一滴,都是货真价实,都是真情实感。
本已经枯死的心,重燃了希望。
他立刻带着这许多人,带着她爱吃的拨霞供来找她道歉。
惦记沈聿没关系,想参政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他只要她能再爱他。一路上反复措辞,反复思索,紧张又兴奋,来到这里。
可她竟说要他忘掉。
多么可笑。
她根本不知道,她那时看向他的每一道目光,每一声语调,都写满爱和喜欢,那样毫无保留,赤热滚烫的爱意,早已在他的灵魂,在他的骨髓深烙下永生不灭的印迹。
从未有人如此爱他,从未。
他忘不了。
季祐风一把挥退人群,结果起身起得太猛,脚下被桌腿绊了一下,踉跄跌在了地上,他顾不上起身,跪坐在地上,伸手努力去够沈忆,紧紧抓住女人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呼吸凌乱:“阿忆,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重新喜欢上我,好不好……好不好?”
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
帝王的绝望,令人动容。
可沈忆抬起手,一根,一根,掰开了男人的手指。
她毫不动容:“陛下,我已经说了,不想再说一遍。”
她垂眸看着他,目光冷静理智到残忍:“陛下,相信我,这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祐风脸色煞白,嘴唇翕合,惨然望着她。
沈忆抽开手,起身向殿门走去。
临到殿门,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平静中隐藏着令人心惊的执拗疯狂:“阿忆,朕绝不会放弃。”
沈忆脚步微顿,淡漠的脸上仍没有什么情绪,她伸出手,推门而出。
*
季祐风当真说到做到。
他说让沈忆参政,翌日便让人把御书房西暖阁收拾了出来,专给沈忆传召大臣议事用。
沈忆宣了梁颂来。
虽说看起来季祐风已经不反对她掌权,但沈忆若是想要什么,从来不习惯向旁人讨要,她只喜欢把自己的东西握在自己手里。
经过此前一番鏖战,她之前在前朝安插的势力显然还是略显势单力薄,若想要日后能与季祐风抗衡,还是得再徐徐图之。幸而如今有梁颂跟她站在统一战线,她总算不用一个人劳心费神。
两人在竹席上对坐,中间隔了一方矮矮的茶桌,一边喝茶一边聊政事,香炉青烟袅袅,不知不觉,已经日头高悬,松影满窗。
计划初定,梁颂忽而咦了声,问:“你怎的不把沈聿算进去?我瞧着他对你可不是一般的上心,他又是你兄长,本就与你荣辱一体。”
沈忆垂下眼:“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梁颂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若非我知道他心有所属,就看你们两人这模样,怕是会觉得你们两个之间有点什么。”
沈忆一怔:“你怎知他心有所属?”
梁颂提壶续茶,细细的水流自尖而弯的壶嘴中倾泻至杯中,水声叮咚清越,他随意道:“自是他告诉我的。当时你被软禁朝阳宫,他来寻我助你脱困,我当时因为嘉禾之死万念俱灰,是他同我说,他也曾看着心爱之人死去,也曾因此失意潦倒,一度皈依佛门六年。”
沈忆微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