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黛取过她手里的饭盒,拿着去水房洗刷。
邱秋招手唤了钱弘义到门外走廊一头的窗边,小声问道:“跟假肢厂的负责人联系上了吗?”
沪市这家假肢厂是邱秋他们考察了多家选出来的。
七位重伤患者,除了吴鞠,还有一位叫吴向白的法学班学员需要安装假肢,他没的是左小臂。
“联系上了,他们厂知道两人的情况后,说下午派人过来,先进行一个全面的评估,了解截肢的原因、时间、部位,查看残肢的状况,包括残肢的长度、皮肤情况、有无瘢痕、关节活动度……再设计定制方案。”
邱秋满意地点点头:“价格说了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任书记说了,他会想办法。”
任章华是个有本事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邱秋便没再过问。
几日后,俞佳佳大哥俞朋义带着妻女回沪市了,去的广济医院。
邱秋接到电话赶过去,已经做过X光片,打伤后,骨折畸形愈合。1970年,他由单位安排回沪市做过截骨矫形手术。
之所以现在还瘸着,是伤了神经。
“神经损伤时间过长,已经发生严重变性和萎缩。”主治医生跟邱秋道,“前几年是没那技术和办法,现在可以进行神经移植术。”
“那就做手术。”俞朋义的爱人张婷直接拍板道。
主治医生看向邱秋,有这位在其实不用手术,针灸刺穴,可以调节人体经络气血的运行,改善神经损伤局部的血液循环,为神经再生提供更充足的营养和氧气,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神经纤维的生长和修复。
更何况,这位惯用的还是阴阳十三针。
邱秋扭头看向张婷。
张婷瞪视着她一脸敌意。
邱秋没理她,示意主治医生去病房将手术和针灸治疗的利与弊,跟俞朋义说清楚,让他自己选。
“手术后,我是不是可以回青海做复健?”
“是。术后半个月便可以出院回去。”
“那要是针灸,最少要三个月吧?”
“你的情况严重,可能需要持续进行6个月甚至1年以上的针灸治疗。”
俞朋义沉默了片刻:“手术吧。”
“神经移植术后可能会出现疼痛、麻木等不适症状。你们最好找位针灸高手,通过针灸刺穴,可以疏通经络、调和气血,减轻疼痛不适,改善肢体功能,缓解肌肉萎缩。”
张婷一听这话急了:“那还不如一开始便用针灸呢!”
主治医生摊摊手笑道:“看你们的选择。”说罢,退出了病房。
张婷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丈夫,慢慢红了眼眶:“那个姓邱的是谁呀?长得跟个小妖精似的,不会是你在这边的小情人吧?”
“张婷!”俞朋义冷了脸,“你要有疑问,便直接问,我知道的不会瞒你。可你要再这样胡言乱语,无故伤人,我给你爸打电话了,让他亲自过来领你回去。”
听他提起父亲,张婷吓得瑟缩了下,吸了吸鼻子,喃道:“那她是谁?跟你什么关系啊?”
“她是我妹佳佳的朋友。”
“你妹妹?!”张婷瞬间白了脸,“你、你都知道了。”
俞朋义一把攥紧了拳头,忍着喉间的涩意轻轻点了下头。
“我、我不是有意撕毁她的信件的,我是怕有人知道了你和她还有联系,向上举报,你会被人抓起来隔离审查的。你出事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你想让她成为第二个俞佳佳吗?”
俞朋义撇开头,没看她们母女,他只要一想到父母去世,妹妹用身体换来个收尸的机会,便恨!一口血卡在了喉咙里,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哪需要妹妹牺牲自己。
他该死!
他这一辈子哪还有脸见她啊!
张婷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了,没敢再问,抱起闺女踉跄地冲了出去。
邱秋拿着俞佳佳留下的房门钥匙和过户文件从办公室出来,只看到张婷抱着孩子跑下楼的背影。
敲了敲门,邱秋看向床上的男人,三十四岁,头发已是白了一半,“能聊聊吗?”
俞朋义咽下喉咙里的血,松开攥着的拳,让自己神情放松:“请进。”
邱秋走到病床边,在凳子上坐下,将装有钥匙的文件袋递了过去:“佳佳留给你的,她希望你幸福。过去的事于她来说,不过是落在肩头的一粒尘埃。你是她自小崇拜的大哥,这粒尘埃她能拂去,作为榜样的你,应该不会让它落到心里吧?”
俞朋义心头一震:“尘埃?!”
邱秋点头,扫了眼他的面相:“一粒微小的尘埃,伸手拂了便是,没必要为它停留,蹉跎岁月,伤人伤己。”
说罢,邱秋起身:“针灸治疗你还是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谢谢你。”
邱秋摆摆手走了。
俞朋义捏着手里的文件袋看了很久、很久。
翌日,他坐26路电车,去了俞家位于淮海西路附近一条幽静马路上的独幢花园洋房,推开摇摇欲坠的黑漆大院门,走了进去。
原本只供他们一家居住的房子,已经成了11户人家的公屋。园子里的花草早已拔除,樱花树、紫薇树也被砍伐,只余两棵银杏、一棵桂花、一棵梧桐树矗立在那儿,上面拴了绳子,晾着被褥、衣服。
沪市住房紧张,拥挤让他们善于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这些棚户区来的住户,把一楼的客厅、饭厅用木板隔成了小间,进门便是一个个上了锁的木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