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搓了搓他的脸。
“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怨怪你的,若有人怨你,你大可与我告状。”
*
皇室佛堂内,今夜也依旧灯火通明。
殿中佛像万千,镀金身,庄严肃穆,不怒自威。
本朝天子信奉佛道两门,宫内设立皇家佛堂,寸土寸金,似仙家宝地。
时辰尚晚,殿外夜雨淅沥,沈玉玹身披大氅,墨发未束,跪坐廊下,正面对头顶低眉佛像,与佛像之下数不清的镀金牌位,抄写手中经卷。
宫中善仁皇后过寿在即,沈玉玹预送的贺礼,便是手抄的经文。
字迹写到结尾,又抄落一卷,旁侧候着的云山忙轻手轻脚将沈玉玹刚誊抄完的经卷拿开,眼见青年反复转着骨节分明的手腕,云山道,“殿下抄了有一会儿了,不若歇息片刻?”
沈玉玹眼也没抬。
“今夜母后大抵会过来。”
云山看着沈玉玹又铺开一卷金帛,他眼下盈着淡淡青色,低垂眉眼,继续誊抄。
他坐姿始终笔直,近乎未有片刻歇息。
话未说尽,但云山知道,七殿下此举,是为皇后娘娘若今夜兴起过来探望,能留下个好印象。
当今时下,外面是战火,内里更是纷争,天子不信群臣,不信子嗣,只信佛道两门,只盼能长生不老永坐皇位,后宫更是争端不断,各方势力角逐,沈玉玹身为皇后养子,为权不惜命,更不要命。
也因此,才更要遮掩。
皇后对他生疑,需要的是听话傀儡,又盼望他能有用,在皇权之中厮杀胜出,近日以来,沈玉玹笼络世家势力,数次晚归,被草木皆兵的皇后忌惮非常。
夜雨淅沥不断。
拿笔的指尖微感刺痛,沈玉玹低垂眉眼,在梵音之间,听到身后传来隐隐脚步声。
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报,云山先行跪下伏地,沈玉玹放下狼毫,转身低头朝前跪地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知瑾快起来罢,”
崔凤凝亲自扶他起身,见沈玉玹泛红的骨节,她含满讶然,“你瞧瞧你!本宫便听你一直在佛堂待着,你可是一直誊抄都未有停下?可见这手红的!”
她忙要唤太医。
“无需母后费心,儿臣无碍的,”沈玉玹道,“反倒是母后,怎的如此深更半夜赶来?可是头又痛了睡不好?”
崔凤凝一直有些头疼的毛病,宫中御医都难以医治。
一直以来,都是沈玉玹寻遍各地方士,统了张药方,又时不时过去给崔凤凝按摩头部才得以好些。
桌上几张抄满药经的经文引了崔凤凝视线,忆起沈玉玹的细致入微,更是心下发软,“老毛病了,不妨事,今日白天疼过一次,夜间无眠,听你这孩子一直在佛堂,本宫便想来看看你。”
“多谢母后。”沈玉玹行礼。
崔凤凝跪坐到一侧蒲团上,要旁边宫人将准备好的食盒端上桌。
云山忙将沈玉玹桌上的经文收纳起来。
“母后特给知瑾带了你爱吃的酸枣糕,”崔凤凝坐在一侧,宫人随之将食盒打开,“吃些甜的,歇息歇息罢。”
沈玉玹面上浅笑,青年墨发未束,映衬肤色极白,戴白玉耳珰,似谪仙般不染纤尘,“多谢母后。”
宫人拿了玉箸,沈玉玹接过,在崔凤凝的眼皮子底下吃起来。
“母后宫里做的酸枣糕果然是最好吃的。”
“就知道你爱吃。”崔凤凝笑起来,一时之间之间颇为母慈子孝。
一碟酸枣糕,沈玉玹吃到第三块时,崔凤凝转头盯着前方众多牌位,指尖拢着墨发上的金钗,忽的无言。
承朝佛道两门极为盛行,就连宫中已故后妃或皇子的牌位,都要供在佛堂之上。
“母后怎么了?”
崔凤凝的视线自上方牌位处收回,她低垂眼睫,朝沈玉玹露出分浅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