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令铎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宋胤与我相识十余年,我们曾以天地见证结为异姓兄弟,且不论你方才所说会给朝局带来多大的动荡,只要他不曾对我下手,我便永不负他。”
言讫,他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袍衫,对一旁的暗卫道:“你去备马,告诉常内侍,我这就随他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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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里寒凉刺骨,马车碌碌行过御街,停在了通往垂拱殿的文德门外。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下钥了,巍峨的宫墙黑洞洞的,只有朱漆广门被两盏宫灯映亮。
禁军核对完几人的身份,常内侍伸手一延,请封令铎随他进去了。
通往内殿的道路是他两年里走过千百遍的,从冬到夏,从初阳到月光,而如今行在上面,封令铎忽觉有些物是人非的苍凉。
“吱呦”一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盈动的烛火流泻而出,在脚下铺出一条光路。
常内侍躬身对封令铎道:“封参政请吧。”
封令铎点头,撩袍跨了进去。
沉香袅袅,灯树通明,九龙团云的围屏绣着金线,奢华精美,与当初的破庙天壤之别。
片刻,永丰帝披着大氅,从围屏后行了出来。
“来了。”
他语气平静寻常,仿佛旧日,君臣从不曾离心。
封令铎俯身要拜,被永丰帝制止了。他行至御案后坐下,将上面的几折奏疏取来,问封令铎到,“知道朕为什么要见你?”
封令铎笑,“当然。”
永丰帝脸上神情到底不悦,却没有否认,只派人将一件兔毛的氅衣递了上来,“你看看。”
封令铎不语,垂眸轻抚那件依然崭新的氅衣,无声地笑起来。
她从前就是这样,又爱钱又节省,拼尽全力讨好他,得了赏赐也不用,总是偷偷地存起来,等着哪天能出去就当掉,全都换成银子。
封令铎可以想象,这件氅衣大约是他替她披上后不久,就被姚月娥给换了下来,放在匣子里保存着,等到贩货回了京,再拿去什么地方卖掉换成银子。
就像她以二十两当掉的,他的祖传玉镯一样。
“朕给你两条路。”
头顶响起永丰帝的声音,他道:“一条,你支持新政,带兵北伐,之前种种朕既往不咎,你还是朕的好兄弟;另一条……”
永丰帝顿了顿,沉声道:“朕放了姚月娥,许你祸不及家人,可是你和手里关于改革派贪墨的证据,都要永远消失。”
封令铎没有说话,垂拱殿里烧着地龙,一点都不像快要到腊月的时候。
他俯身摸了摸温暖的地板,想起的却是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夜,一间破庙、一半屋顶、一堆篝火,那里什么都没有,却有一张凉掉的麦饼,和两个同样纯粹的少年。
他记得他酒醉后高诵《离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