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目露怜悯,“嗐,这半年来好多人来报案,跟你情况差不多,都是欢欢喜喜成亲呢,第二天家里就被洗劫一空。你们?昨晚是不是喝酒了,睡得很?沉?”
郑光宗哆嗦着嘴唇点头。
“那就是了,酒里肯定下了药,新娘子的亲朋好友也没走远,夜深后折返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东西运走了。”
官差每说一句,郑光宗脸色就惨白一份,最后腿一软,扶着墙根才?堪堪站稳。
“还能找回来吗?”
官差只道:“我们?会尽快缉拿这伙人。”
那就是不知还要多久,郑光宗苦笑一声,踉踉跄跄地离开。
一家三口虽没到处明说钱财被盗,但村里人一直没看见?新嫁娘,再结合张翠莲的哭喊,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笑的是,竟没人觉得他们?可怜,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时还要嘴一句活该。
郑光宗浑浑噩噩几天,终于想起李红英,想要求她回来,却连门都没进成,就被一盆脏水泼了满身。
新孵的几窝小鸡又破壳了,一共三十八只。但如今已进入五月,期间不知有多少小贩兜售,该买鸡仔的人家早就添置。郑青云在附近村子转过一圈,也只卖出二十来只。
剩下的他没舍得两三?文钱便宜卖给人家,都好好装在车上,准备带回去自己养着。今年陆陆续续宰了好几只母鸡吃掉,上一批雏鸡也因各种原因死去三四只。算一算家里现在还?有近六十只鸡,再加一些也不多,总归养得下。等长大能下蛋能吃肉,反正不会亏。
从?最后一个村子离开时已过晌午,外头太阳依然很烈,路旁的树林里知了不知疲倦地滋哇乱叫,震得人耳朵发麻。
有牛虻扇动翅膀围着水牛上下飞舞,惹得它烦躁不安,不停甩动尾巴抽打。
郑青云坐在车前,手执树枝,时?不时?挥动一下帮着驱赶。他没打算直接回?家,这边离乡里的集市不远,他想绕过去看看,能不能寻点新鲜玩意儿。
今天不是大集,天又热,摆摊的并不多,一路走来只有零星几个卖蒲扇凉席的。这些东西家里都有,暂且不用换新的,郑青云只扫一眼就收回?视线。
街道两旁的铺子倒是都开着门,店老板十个有八个倚在门口的躺椅上打盹儿,俱是懒洋洋的。
郑青云径直走进一卖鱼的铺子。这家铺子老板自家有鱼塘,养出来的鱼比沟里捕的大上许多,肉也肥。
郑青云叫醒老板,跟着他进屋到石缸里捞上一条五斤多重?的黑鱼。鱼肉便宜,才十文钱一斤,郑青云数出五十六个铜板付给老板,拎着用棕叶子吊住腮和尾巴,弯成弓形的鱼出门。
热浪扑面而来,他连忙把草帽扣在头上。远远看见一处棚子下坐着好几个人,面前都放只碗,一边摇扇一边往嘴里送东西。
郑青云心中好奇,过去一看,发现是卖凉粉的。晶莹透亮的凉粉切成长条,淋上醋汁、酱油和调好的辣椒面,用筷子夹起来一弹一弹的。
入夏之后卖这东西的多,集市和县城都能找到,不是特别稀罕。但方竹身子渐重?,不敢离家太远,免得被冲撞,寻常都只在村里散散步,自是没机会吃到这些。
他走上前问过老板,也不贵,五文钱就能买一碗。想带走也容易,老板备有粗长竹筒,在碗里拌好之后,只需往里一装,再拿片桐叶用棕叶子绑到筒口,便不担心落灰。
一看就有不少人往家里买,老板绑叶子的动作十分熟练,三?两下就把三?份凉粉包得严严实?实?,叶子也没划破。
因为车厢里没清洗,进嘴的东西总不好挨着鸡笼放,郑青云还?特意借了几根棕叶子,把三?节竹筒缠到一起,方便拿在手上。
一手拉缰绳,一手抱竹筒,臂弯上还?挂着条鱼,郑青云就这么赶回?家。
牛车缓缓驶入苍黎村。
刚刚在县城扛完沙包的郑光宗看着从?眼前路过的人有些恍惚。
因为爷奶的偏爱,爹娘一个口无遮拦,一个放任不管,他从?小就看这个堂哥不顺眼。对?方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抢过来,腻了即使弄坏也不会归还?。若磕到碰到,也怪到郑青云身上,谁让这人是扫把星?
直到郑青云突然变了性子,不要命地跟人打架,他才不敢再招惹。但在他心里,自己一直是比郑青云强的,有爹爹可以撑腰,一帮兄弟向着自己,后来还?娶了家底颇丰的媳妇儿,而对?方除了娘亲,什?么都没有。
可如今再看呢?一切都大不一样。
郑青云已经?用上牛车,听说还?在山上养着几十只鸡和兔子,修起高高的围墙,打上水井,媳妇儿孩子也都有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比村里大部?分人都好过。
如果以前对?他们好一点,现在是不是也能沾到光?
火辣辣的太阳当空而照,豆大的汗珠混着泥灰从?额头滑落,流进眼里。郑光宗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郑大河半瘫在床上,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如常。看诊吃药都要花钱,还?有三?天两头上门讨债的人也要应付,容不得他松懈。
郑青云专注赶车,并未注意到郑光宗。
放牛在大沟里喝过水,再没停歇,一口气爬上山。
另外三?人正在屋里给满满缝衣裳。小孩子长得快,穿不了几天就要换大一些的。再者出生后一晃要入冬,尿湿了都不容易干,总得提早多备些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