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的吊扇在头顶嗡嗡作响,搅动着七月杭城黏稠闷热的空气。汗水顺着沈昭的鬓角滑落,在粗糙的试卷纸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墨、汗水和旧木桌椅混合的沉闷气味。年月日,高考语文考场。窗外,西湖蒸腾的水汽让远处的保俶塔都显得模糊扭曲。
她握着那支陪伴了父亲沈墨白半生、笔管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的紫毫小楷。笔尖悬在作文稿纸的上方,微微颤抖。作文题赫然印在卷:
《桥》
笔尖落下,墨色在粗糙的纸张上晕开,留下“钱塘江大桥”四个字。几乎是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宏大的牵引力,如同钱塘江底的暗流,猛地攫住了她的意识!眼前试卷上工整的印刷字迹瞬间扭曲、溶解,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汹涌咆哮的浊黄巨浪所取代!
轰——隆——!
震耳欲聋的潮声在颅内炸响!不再是西湖的柔波,而是前世记忆中,足以摧城拔寨的黄河决口!浊浪排空,裹挟着断裂的巨木、翻滚的巨石、破碎的屋舍,还有无数在水中沉浮挣扎、出绝望哀嚎的渺小人影!冰冷刺骨的河水,混杂着泥沙和血腥的气息,瞬间灌满了她的鼻腔和肺腑!
“陛下!中州急报!黄河瓠子口……决了!”一个浑身湿透、甲胄歪斜的将领扑倒在泥泞的御辇前,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被淹没在滔天洪水的怒吼中。
女帝沈知白猛地掀开御辇垂帘。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鞭抽打在脸上,视线所及,天地一片昏黄混沌。浑浊的洪水如同狂的黄色巨龙,撕开堤岸,吞噬着田野、村庄,向着下游人口稠密的州府奔腾咆哮而去。堤岸崩溃处,巨大的旋涡如同地狱的入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远处城垣在洪水的冲击下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砖石簌簌剥落。
“工部的人呢?堵口的物料何在?!”她的声音穿透风雨,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指尖因用力攥紧而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这不是天灾,是积弊!是河道衙门层层盘剥,是治河银两被挪去修了京中权贵的园子!是蛀虫啃噬了堤坝的根基!
“报——陛下!”又一个传令兵滚鞍落马,满脸泥污,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下游……下游鄄城、濮阳……已是一片泽国!流民……流民数十万涌向州府!城内粮价……粮价一日三涨!有……有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米价至斗米千钱!”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大地的心脏被狠狠捶了一拳!远处,一段看起来最为坚固的石砌堤坝,在洪水的持续冲击下,竟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般,轰然向内塌陷!决口瞬间扩大了数倍!浑浊的浪头掀起数丈之高,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向着更低洼处汹涌扑去!堤岸上正在奋力投掷石料、沙袋的民夫和兵卒,如同蝼蚁般被卷入滔天浊浪,瞬间消失不见。
“陛下!石料……石料不够了!沙袋也快用尽了!”工部侍郎连滚爬爬地扑到御前,官帽歪斜,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库里……库里空了!银子……银子拨下去,可……可买来的都是朽木烂石啊陛下!”他绝望地捶打着泥泞的地面。
囤积居奇!物料作假!银钱亏空!
这几个带着血腥味的词语,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女帝的脑海。滔天的洪水,崩溃的堤坝,绝望的百姓,还有那些在洪水滔天之时仍不忘国难财的硕鼠……前世的愤怒与无力,如同钱塘江底的暗流,与今生所洞见的国债期货市场那场由内幕交易和贪婪杠杆掀起的、吞噬无数散户积蓄的金融海啸,瞬间重叠、共振!
洪水滔天,巨浪拍空。堤岸崩塌的巨响如同命运丧钟,在沈昭的颅腔内疯狂震荡,与前世黄河决口的灭世景象轰然重叠!浑浊的浪头里,翻滚的不再是屋舍梁木,而是无数张在暴跌中灰飞烟灭的股票账户交割单,是散户们绝望的面孔。工部侍郎那带着哭腔的“库里空了!银子拨下去,买来的都是朽木烂石!”,幻化成管金生砸出o万口空单时,背后那十八个层层嵌套、空无一物的幽灵席位!
“叮铃铃——”
刺耳的电铃声如同冰锥,猛地扎穿了时空交叠的幻境!
沈昭浑身剧烈一颤,如同溺水者被强行拖出水面。眼前试卷上,“钱塘江大桥”五个字的墨迹尚未干透,在闷热的空气中散着微弱的松烟气息。监考老师刻板的声音在考场回荡:“距离考试结束还有o分钟!作文没写完的抓紧!”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带着考场浑浊的空气和未散的惊悸,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聚焦于稿纸。
桥?仅仅只是跨越天堑的钢铁巨龙吗?
不!
笔锋陡然一转,带着未散的雷霆怒意和洞穿虚妄的寒光,在稿纸上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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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亦为通道。有形者,渡人过水;无形者,勾连人心欲壑,输送滔天巨利。然,若此桥之基,非磐石深桩,而乃层层朽木、空空画皮所筑,其上所行,又非黎民福祉,而是饕餮之贪欲……”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前世黄河决口的惨状与今生国债市场崩盘的狼藉在她笔下交融:
>“昔闻瓠子口崩,浊浪噬城,工部奏报‘石料朽坏,银钱空耗’,此乃蛀虫蚀堤之桥!今观钱塘潮信,暗合股债倾覆,账户交割单如雪片纷飞,细查方知席位空悬如鬼魅,此乃画皮筑台之桥!二者何其似也!一溃则赤地千里,一崩则万家泪干!”
她的笔如同利剑,直指核心:
>“桥之安危,重根基。根基者何?非金玉其外之名号,乃诚信之铁律,监管之重锤,法度之钢桩!无此根基,纵有摩天楼宇之桥,亦不过沙上城堡,潮信一来,必成吞噬生灵之无底渊薮!吾辈当警醒:筑有形之桥,需百炼之钢;通无形之途,更需万钧之法!莫使后世子孙,再临吾辈今日所见之崩毁与血泪!”
最后一句写完,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墨色深沉的点,如同一个沉重的句号,又像一只凝视深渊的眼睛。沈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前世今生的郁结与愤怒都倾注在了这薄薄几张稿纸之上。她合上笔帽,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笔管,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沈墨白指尖的温度,以及更久远年代里,女帝掌心紧握权柄时的微热与决绝。
考场依旧沉闷,吊扇徒劳地搅动着热浪。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笔下的惊涛骇浪,已悄然在年这个看似平静的高考夏日,投下了一道通向未知深渊的影子。那篇作文,既是答卷,亦是一封投向未来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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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卷下,冰冷的铅字印着几何图形与函数方程。沈昭的目光掠过题干,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里空空如也,祖传的黄花梨算盘为避嫌并未带入考场。然而,当视线落在最后一道立体几何压轴题上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题目描述一个由十二个正五边形面、二十个顶点构成的复杂多面体(正十二面体),要求计算其内部一个特定内接球体的半径与某个顶点到此球心的最大距离之比。
十二面!二十顶点!
这数字组合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考场沉闷的空气!前夜浙江证券旧址那十一只(加碎片为十二)幽蓝光的青瓷围棋罐,以及它们投射出的、由无数节点(顶点)和线条(棱边)构成的致命金融杠杆网络图,轰然再现于脑海!那扭曲狰狞的三维结构,不正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充满了血腥与欺诈的“正十二面体”吗?那所谓的“内接球体”,是否就是隐藏在网络核心、吸食散户血肉的“饕餮”所在?
“哼……”一声极轻微、带着冰冷戏谑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从右侧传来。
沈昭猛地侧目。邻座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男生,正低头专注答题,嘴角却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弧度。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看似普通的黑色钢笔,笔帽顶端,却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毫不起眼的深青色瓷片!
雨过天晴!
沈昭的呼吸瞬间屏住。那瓷片在考场顶灯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熟悉的灰蓝色光泽,与她见过的青瓷围棋罐釉色如出一辙!更让她心头警铃大作的是,男生握笔的右手手腕内侧,靠近表带的位置,一个用特殊油墨纹上的、极小的淡青色印记若隐若现——那是一只线条简练、却獠牙毕露的饕餮纹!
中银大厦层的爪牙!他们竟然把触须伸进了高考考场!那青瓷碎片……是追踪器?还是某种信号射器?
男生似乎察觉到了沈昭锐利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如同冰冷的玻璃珠,直直地迎上她的视线。嘴角那抹戏谑的弧度再次勾起,无声地传递着挑衅与警告。他甚至还故意晃了晃手中那支镶嵌着青瓷碎片的钢笔,笔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幽蓝的微光。
沈昭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胸腔内的心脏却如战鼓般擂动。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惊怒与杀意强行压下,重新聚焦于眼前的试题。指尖捏紧了父亲留下的那支紫毫小楷,笔管温润,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计算内接球半径r与最大距离d_ax之比?”沈昭心中冷笑。考场之内,规则之下,她无法拔剑,但智慧与笔锋,同样是女帝的利刃!
她放弃了标准解法。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移动,勾勒出正十二面体的透视图。每一个顶点,都被她赋予了一个名字:辽国、万国、海南大通、宁波金港……正是那夜墙上镭光所现的幽灵席位!棱边则标注上杠杆倍数:ox、ox、oox……如同缠绕在巨兽身上的致命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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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球心o点。沈昭重重画下一个点,在旁边标注:
“香港中银大厦层”。
接着,她以女帝统筹河工、调配资源的宏阔视野,将复杂的几何关系转化为一场惊心动魄的金融攻防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