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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芒种女帝手札(第1页)

【壹·晨起·螳螂生】

▌寅时·太庙·祭芒神

芒种三候,一候螳螂生,二候鵙始鸣,三候反舌无声。太史令昨夜观星,见北斗杓指巳位,知是仲夏将至。宫墙外的梧桐树上,新蜕的螳螂鞘翅还泛着嫩青色,已在枝叶间摆出捕猎之姿。

寅时三刻,太庙前的青石阶浸在黛蓝晨色里。女官们手持鎏金莲纹宫灯,灯芯爆出三两星火花,映得阶上薄露如碎银闪烁。女帝沈知白着青罗祭服缓步而来,衣袂间暗绣的螭纹在曦光中游动,腰间组佩轻叩,声若清泉击石。尚宫崔氏捧着《月令七十二候图》趋前,那绢帛虽已泛黄如秋叶,边角却用靛蓝绸缎细细裱褙,展开时隐隐透出沉水香的气息。

"陛下。"崔尚宫将图卷展至"芒种"处,指尖点在"螳螂生"的朱砂小楷旁,"农曹报江南已有螳螂卵鞘孵化,按例当祭芒神。"她说话时,间银鎏金步摇垂下的谷穗坠子纹丝不动——这是先帝朝定下的规矩,祭祀时女官不得佩戴响饰。

女帝颔,玄色舄履踏过露湿的阶石。祭坛上新供的麦穗还带着田间暑气,金黄的芒刺如细密银针,几粒未脱壳的麦仁从穗隙间探出头来。她忽然记起《齐民要术》中"麦熟芒张,急刈缓收"的训诫,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穗尖,一粒麦仁便落进掌心。

皇城司指挥使裴砚之立在阶下第七级石阶处——这是外臣距祭坛最近的许可位置。他今日未着甲胄,天水碧纱袍罩在玄色圆领袍外,蹀躞带上悬着的青玉螭纹印被晨雾洇得亮。见女帝目光投来,他立即捧起个缠枝纹青瓷盆,盆中水土分明是刚从田间取来,犹见几根断碎的稻根。

"江南的稻秧如何?"女帝声音很轻,却惊起檐下一对伯劳鸟。

裴砚之手腕微转,露出那道横贯脉门的浅疤。瓷盆里浮着的稻秧立即将众人目光引去——约莫三寸长的秧苗,根部还裹着浑水,叶尖却已挺直如剑。他声音压得极低:"太湖畔的早秧已插完,这些是明州送来的晚秧样本。"说着从袖中取出个竹筒,倒出几粒带壳新谷,"按农曹测算,若芒种后五日得雨,可保七成收成。"

女帝接过稻秧时,叶尖一滴露水正落在她虎口的茧上。那微凉的触感倏然勾起旧忆:永和六年芒种,十二岁的她随先帝巡视京郊,看见老农跪在田埂上,将秧苗一株株插入浊水,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混着血丝。如今那画面与眼前青翠重叠,她忽然转身:"传旨光禄寺,今日赐百官新麦饼与盐渍青梅,另将明州贡米熬粥分赐六宫。"

太庙内,青铜鼎中的杜衡香已燃至第三转。女帝执玉圭跪拜时,祭服后裾在蒲团上铺开如青荷。当她的额头触及冰冷砖石时,檐角铜铃突然齐鸣。裴砚之猛地抬头,看见东侧宫墙上有惊鸟飞起——那铃音清越本该盖过一切杂声,却掩不住墙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是有谁踩着湿滑的苔藓疾奔而来。

【意象钩沉】青铜鼎中升起的烟柱忽散作游丝,在空中勾勒出螳螂捕蝉的残影。女帝起身时,一粒麦仁从祭坛滚落,正停在《月令图》"鵙始鸣"的字迹上。裴砚之按住腰间印绶,青玉螭纹的棱角硌得掌心疼——那脚步声已停在太庙耳房外,夹杂着皮革与金属的摩擦声。

【·朝议·鵙始鸣】

太庙的铜铃声尚未散尽,耳房外已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尚仪局女官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晨风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涌入,将青铜鼎中的烟痕撕成缕缕残絮。来人是个满身泥泞的驿卒,牛皮靴底还粘着几片破碎的荷叶,腰间鱼符在奔跑中已歪斜至胯骨位置。

"明州八百里加急!"驿卒跪地时,怀中竹筒滚出几粒带血的新谷。裴砚之箭步上前截住竹筒,青瓷盆里的稻秧被带起的风拂得簌簌作响。女帝接过染血的绢帛,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触感——不是雨水,是尚未凝固的蜂蜡混合着铁锈味的液体。

朝鼓恰在此时响起。第一声闷雷般的鼓点震落檐角积露,惊得《月令图》上"鵙始鸣"三个朱砂小楷洇出淡淡水痕。崔尚宫突然按住自己间的谷穗步摇——那向来纹丝不动的银坠子此刻竟微微震颤,仿佛田间被惊起的麻雀尾羽。

"备辇,改道紫宸殿。"女帝将绢帛收入袖中时,玄色广袖掠过祭坛,带落三两根麦芒。裴砚之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转了小半圈——这是先帝时期暗卫的密语,意味着"即刻肃清宫道"。

当龙辇行至太极宫转角处,女帝忽然掀开纱帘。晨雾中的宫墙显出一种奇异的青灰色,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生铁。三只伯劳鸟正在墙头撕扯一条青虫,殷红的内脏滴落在石雕螭的眼眶里。她望着那抹刺目的红,想起竹筒里混着稻谷的血腥气,忽然对随辇而行的崔尚宫道:"传太医署准备艾草与雄黄,再让将作监赶制三百把铁皮水瓢。"

紫宸殿前的金砖地面泛着水光,倒映出匆匆走过的绯色官袍。当女帝踏进殿门时,户部尚书正捧着鱼鳞图册与工部侍郎争执,两人袖口都沾着同样的泥浆颜色。女帝抬手示意内侍击响玉磬,余音中她展开那封染血的急报:"明州七县遭蝗,飞蝗过处秧苗尽毁,有灾民聚众截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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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角铜漏滴下第十滴水珠时,裴砚之已经调来皇城司的沙盘。他用匕削下一块明州特产的黄杨木,雕成蝗虫形状插在沙盘东南角。木屑纷飞中,女帝看见他左手虎口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那是三日前在演武场被铁蒺藜所伤,此刻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匕纹路渗进木纹。

"臣请带神策军左营驰援。"裴砚之说话时,沙盘上的"蝗虫"突然被穿堂风吹倒。女帝拾起那截黄杨木,现断面处有细密的虫蛀痕迹,与急报上描述的蝗虫噬咬特征分毫不差。她忽然将木雕按在沙盘中的运河位置:"不,你带右营走陆路。让左营扮作粮商走水路,船上多备去年囤积的陈米。"

午时的雷声从远处传来时,光禄寺送来的新麦饼正摆在案头。女帝掰开饼皮,露出里面混着麸皮的浅褐色内瓤。她想起晨起时落在掌心的那粒麦仁,如今正在《月令图》上芽——或许明日就会长出细白的根须,穿过"反舌无声"的墨迹,扎进"夏至鹿角解"的绢帛缝隙里。

【·暗涌·反舌无声】

紫宸殿的青铜鹤灯突然爆出灯花,将女帝半边侧脸映成暖橘色。她指尖沾着麦饼碎屑划过沙盘,在运河支流处留下一道蜿蜒的麸皮痕迹。裴砚之注意到她指甲缝里嵌着半粒未碾碎的麦仁——这是今晨太庙祭坛上飘落的祥瑞,此刻却像枚小小的暗器。

"启禀陛下。"殿外传来羽林卫统领沉闷的嗓音,"太医署已在丹凤门外备好药车,但将作监说铁皮不足"话音未落,西北角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一只通体漆黑的夜枭撞破窗棂纸俯冲进来,爪间抓着条不断扭动的青虫,恰落在沙盘标着"明州府库"的陶土模型上。

女帝捻起夜枭掉落的一根飞羽,羽根处沾着黏稠的松脂。崔尚宫突然倒吸冷气——她现那青虫腹部有规律地闪烁着磷光,分明是岭南蛊师常用的信虫。裴砚之的匕已抵住青虫七寸,虫体爆裂时溅出的汁液竟在沙盘上蚀出几个小孔,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朱砂涂层。

"看来工部该换瓦当了。"女帝用飞羽蘸取虫液,在奏折背面画出古怪的符纹。符纹未干便渗入宣纸,显露出几行消失百年的殄文。她忽然轻笑出声,这笑声让捧着鱼鳞图册的户部尚书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记录灾民数量的算筹。

子时的更鼓从夹城传来时,暴雨终于落下。雨滴敲打在殿顶的鸱吻上,化作带着铁腥味的雾气漫入殿中。女帝玄色朝服的暗纹在湿气里逐渐显现——那竟是用夜枭羽毛织就的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与今夜天象完全重合。裴砚之虎口的血珠滴在星图天枢位,整件朝服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报!明州急递!"浑身湿透的驿卒跪在殿外,怀中竹筒缠着三圈浸透桐油的麻绳。这次倒出的不是稻谷,而是几枚被啃噬过的铜钱,钱孔里还残留着蝗虫的锯齿状口器。女帝拾起铜钱对着灯光细看,钱文"开元通宝"的"开"字竟被某种酸液蚀成了"关"字。

崔尚宫突然按住心口。她间的谷穗步摇不知何时缠满了蛛丝,银质麦粒上趴着几只通体透明的幼蛛。女帝用铜钱挑起一根蛛丝,蛛丝在接触到铜绿时突然绷直如琴弦,出类似哀嚎的震颤声。殿角铜漏的滴水度随之加快,水珠在半空凝结成蝗虫形状的冰晶。

"传旨。"女帝将铜钱抛向沙盘,钱币竖着插入运河模型,"着钦天监今夜观星台当值者全部下狱,命太史令携浑天仪即刻进宫。"她说话时,案头《月令图》上"反舌无声"四字正在雨水浸润下逐渐晕开,墨迹化作数百只细小的飞蚁,顺着绢帛纹理爬向"鹿角解"的插图。

寅时时分,暴雨中混入了冰雹。鸽卵大的冰粒砸在殿前金砖上,竟蹦跳着组成模糊的卦象。裴砚之在檐下收集了七颗最完整的冰雹,盛在青瓷盏里呈到御前。冰雹融化后露出包裹的虫蛹,蛹壳上天然形成的纹路与女帝朝服星图如出一辙。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雨幕时,太医令捧着艾草灰进来复命。灰烬里躺着半片烧焦的蝗虫翅膀,翅脉间隐约可见人工刺绣的咒文。女帝用银簪挑起翅膀残片,忽然转头望向东南——那里有三百铁皮水瓢正在将作监的炉火中成型,瓢底都錾着北斗七星的阴文。

"陛下!"浑身是血的城门郎跌进殿内,"永通渠浮起七艘空粮船!"他递上的船舷碎片上,密密麻麻钉着铜钱大小的蝗虫蜕皮。女帝摩挲着蜕皮边缘的锯齿,突然将碎片按在《月令图》正在芽的麦粒上。麦芽根须立刻缠住蜕皮,将其绞碎成带着腥味的粉末。

辰时的钟声响起时,暴雨奇迹般停了。女帝站在滴水檐下,看见被雨水冲刷过的宫墙上浮现出巨大的星图暗影。三只伯劳鸟的尸体排列成三台星的模样,每只鸟喙都叼着半截青虫。她解下翡翠扳指扔向鸟尸,玉器碎裂的瞬间,整面宫墙的星图突然流动起来,化作银河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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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膳。"女帝转身时,晨光恰好照在她沾着麦芽汁的指尖,"今日朕要吃新麦做的胡饼。"光禄卿惊恐地现,女帝说这话时,《月令图》上所有晕开的墨迹都凝固成了蝗虫形状,而那颗芽的麦粒已经穿透三层绢帛,在案几上投下酷似舆图的阴影。

光禄卿退下时踩到了自己官袍下摆。他看见御膳房送来的新麦在银盘里诡异地蠕动,每粒麦子表面都浮现出与铜钱上相同的酸蚀纹路。女帝却恍若未觉,用银箸夹起一粒麦放入口中咀嚼,齿间出碾碎甲壳般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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