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度擂动起来!她几乎将眼睛贴到了叶子上,指尖用力到白,辨认着那些针孔组成的微小痕迹——
那分明是四个字!笔画清晰,带着一种她刻骨铭心的、遒劲中隐含锋芒的独特风骨!
“画已调换,安心。”
裴砚之的字迹!
是他!
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抓住了一根浮木,巨大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沈知白摇摇欲坠的心房。是他!他来过!他早就料到了!那幅至关重要的《辋川图》,并非被晋王的人盗走,而是被他暗中调换走了!那空空的暗格,此刻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劫后余生的证明!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声哽咽溢出喉咙。
“什么愣!快走!”皇太妃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猛地将她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拽回现实。她抓着沈知白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沈知白猛地抬头,对上太妃凌厉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她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让狂喜泄露半分。在太妃目光扫过来的瞬间,她极快地将那片攥在手心、如同救命稻草般的银杏叶,连同那惊心动魄的四个字,一起塞入了袖袋深处。同时,另一只手借着被太妃拖拽前行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将那枚刚刚接过、还带着她体温的象牙密探小印,飞快地向上摸索,插入自己髻深处,用几缕散落的青丝和一支固定的素银簪子牢牢压住、藏匿。
“是…太妃…”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却不再是全然的绝望。
皇太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如鹰隼,似乎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细微变化。她瞥了一眼那片飘入的银杏叶,又看了看沈知白瞬间镇定了些许的神色,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紧绷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半分。
“哼,”太妃从鼻腔里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不再追问,只拽着她加快了脚步,“裴家小子,倒有几分机灵。”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又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画院回廊曲折,宫女们垂肃立,如同沉默的玉雕。太妃步履如风,沈知白被她半拖半拽着,跌跌撞撞地穿过熟悉的庭院。昔日宁静的丹桂树下,此刻只余下秋风卷起残花的凄凉。她匆匆一瞥,那熟悉的画案、石阶、回廊的雕花木栏…都在疾倒退,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
凤辇早已停在画院正门之外。八名抬辇的内侍肃穆无声,如同泥塑木雕。辇舆以沉香木打造,通体乌黑,饰以金漆鸾凤祥云纹,在深秋的夕阳下流转着沉凝而威严的光泽。垂下的明黄色织锦帷幔厚重华贵,隔绝着外界的一切窥探。
太妃松开沈知白的手腕,率先登上凤辇。一名宫女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几乎脱力的沈知白登上辇舆。辇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锦垫,燃着清雅的沉水香。沈知白被安置在太妃下的绣墩上,如同惊弓之鸟,身体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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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驾——慈宁宫——”随侍太妃的大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暮色。
辇舆平稳地离地,内侍们步伐整齐划一,行走间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只有车轮碾过青石御道的辘辘声,以及车辕悬挂的金铃在晚风中出的、极有韵律的轻微叮当声。
沈知白紧紧靠着辇舆冰凉的厢壁,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袖袋深处那片救命的银杏叶,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髻深处那枚小小的象牙印,如同一个炽热的秘密,提醒着她肩上的重担。她悄悄掀起辇窗一角明黄色的纱帘,向外望去。
画院那熟悉的飞檐斗拱、青砖黛瓦,在深秋的暮霭中渐渐模糊、远去。夕阳的余晖为屋脊上那一排沉默的脊兽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红色,它们长长的影子投在空旷的庭院里,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预示着某种不祥。一阵更猛烈的秋风吹过,卷起庭院中那几株老丹桂的残花,金红色的细碎花瓣如同血雨般簌簌飘落,铺满了她来时的路。
指尖拂过腕间那枚太妃方才赐予的翡翠玉镯,触感冰凉温润。这镯子,既是护身符,也是从此踏入权力旋涡中心的烙印。她知道,这画院中平淡研墨、调色丹青的日子,连同那满庭的丹桂香,从此,是真的回不去了。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悲凉与决然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凤辇沿着宽阔笔直的宫道前行,夕阳将宫墙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如同巨大的牢笼。辇内的沉水香也压不住那份沉甸甸的死寂。
突然!
前方宫道拐角处,毫无预兆地涌出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铠甲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步伐沉重整齐,如同移动的铁壁,瞬间堵死了凤辇的去路!为一名将领,身着明光铠,腰悬佩刀,头盔下的面容冷硬如铁,他勒马停住,对着凤辇方向,声音洪亮却毫无温度,如同宣读敕令:
“奉太子殿下口谕!请太妃娘娘移驾东宫一叙!末将在此恭迎凤驾!”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宫道上!辇内的沈知白浑身一僵,刚刚压下去的恐惧瞬间又涌了上来!太子!他竟也在这时候派人拦路?!
皇太妃端坐辇中,纹丝未动,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骤然凝结起千年寒冰。她并未掀开帷幔,冰冷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锦缎传出,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冰锥刺骨:
“太子?”那声音里含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好大的威风!连哀家的路,都敢拦了?东宫何时有了代天行令、截停长辈凤辇的规矩?哀家倒要去问问皇帝,几时给了太子这般僭越的权柄!”
那“僭越”二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拦路禁军将领的脸上!那将领头盔下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却硬是不敢再强横顶撞,只能僵在原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之际——
“哒哒哒…哒哒哒…”
后方宫道的尽头,又传来一阵更为密集、更为沉重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伴随着隐约可闻的、代表着亲王仪制的开道锣声!
沈知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透过纱帘缝隙,死死盯着后方宫道扬起的烟尘。只见一队更为庞大的、装饰着亲王徽记的仪仗队伍,如同黑色的潮水,正快逼近!当先开道的侍卫手持的旗幡上,赫然绣着一个斗大的、狰狞的狻猊兽纹——晋王府徽!
前有太子禁军铁壁拦路,后有晋王仪仗汹汹逼近!两股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角逐的洪流,竟在这深秋黄昏的宫道上,狭路相逢!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夕阳的残光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凤辇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被前后夹击,陷入绝境!
沈知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银杏叶,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探向髻深处——那枚关乎北境安危的象牙小印!必须保住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一触即的杀机中——
呜…呜…呜…
一阵清越悠扬、却又带着几分苍凉孤寂的箫声,极其突兀地,从斜刺里一条僻静的宫巷深处,幽幽地飘了过来。
那调子婉转低回,如同秋夜寒蛩的低诉,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折桂令》!
沈知白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箫声…这熟悉的曲调…裴砚之!
辇舆内,一直端坐如山、面沉如水的皇太妃,在听到这缕箫声的刹那,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她依旧保持着皇太妃的威仪,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低沉,如同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沈知白耳中:
“哼…裴家小子…来得倒真是时候。”
这低语,如同暗夜中的一点微光,瞬间驱散了沈知白心中大半的恐惧!裴砚之就在附近!他在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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