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鹤骤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你……”
她张了张口,飞遁南去前掷下一句:“本尊且信你一次!”
白翎转向偃鸣道君,说:“也麻烦您帮个忙。接下来,在场诸位都是我与‘展月老祖’大婚的嘉宾,务必请他们一个不落,都好好看着,见证我与‘老祖’成婚。”
偃鸣困惑地皱起眉,不过侧首清唳,挥出无数鹤羽,将广场围住。
教徒和修士们挣扎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白翎笑道:“说了——请各位入席,见证我的人生大事啊!”
他飞身而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登上塔顶。雷霆和暴雨似将世界隔绝,苍茫的天地间仅剩他们两个。
白翎一眼看见了师弟。
数不清的捆仙索间,缠着一个人影。那些锁链不是捆着他,而是直接穿过了他的四肢与躯干,就像千年以前,旧河郡的两大叶家对活石人做的那样。
裴响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他连脖颈处都被锁链穿透,以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剑修的黑衣比以前更深重了,像是被浸透,与他冻雪一般的皮肤对比强烈,偏偏神色静寂,俊美的五官宛然如昨。
“……阿响?”
白翎的心怦怦直跳,低唤一声。
那人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幻觉。
白翎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少顷,一剑斩断诸多仙索,快步跌跪在裴响身前,扶住他面颊喊道:“阿响!”
顾不得眼前人有无回答,白翎把他紧紧拥入怀中。
浓烈的恨意未有一刻平复,只是蛰伏。在这瞬间,在拥抱对方、对方却遍体鳞伤的瞬间,“恨”彻底取代了“怒”。
白翎双眼明亮,几乎有些痴狂地露出微笑——师弟又在他怀里了,师弟还在他怀里!
他贴在裴响冰冷的颊边,往他耳畔喃喃:“师兄来接你成婚。阿响,你先看我一眼,好不好?”
脸庞被什么东西扫过,轻轻的,痒痒的。
白翎一怔,立即与他松开,让师弟靠在怀里。
裴响动了动眼睫。
他的喉咙上还留着捆仙索穿过的血洞,无法说话。白翎的芥子袋破了,手头并无灵丹,道:“为什么伤好不了?!阿响,展月是不是施了什么特殊的咒,你的伤——”
手腕稍微紧了一下。
白翎收声,裴响安静地倚在他怀里,不轻不重地捏他。咫尺之距,几次有天雷擦着塔尖而过,电光映照他们的眉宇。
裴响嘴唇微颤,仿佛想说什么。白翎茫然片刻,忽然意识到,师弟让他看自己的手。
剑修伤痕累累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指环。
白翎愕然片刻,蓦地笑了。他牵动唇角,眉头却压下去,唇也抿起来,忍耐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手也亮出来,上面戴着同样的指环。
白翎用以前哄裴响的语气说:“阿响,我们已经结侣了。我说了算。现在,你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好吗?等你醒了,师兄带你回家。”
他将师弟慢慢地平放在地,凝视着他。
虽不知为何,裴响的伤口复原极其缓慢,让白翎有些不安,但眼下容不得拖延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旧河郡的面具,扣在脸上。
裴响也定定地望着他,见他此举,黯淡的眼底漫起一分微光。他猜到了白翎想做什么,略摇头道:“师兄——”
极嘶哑的声音,混合着不断涌出的血沫。
白翎却已下定决心,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发顶,道:“阿响,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先说再见吧。”
他又微微笑了起来,和以前无数次看着师弟笑的样子相同。
白翎重复了一遍:“再见。”
青年红衣飞展,张开双臂,倒退着走向塔顶边缘。裴响强行撑地,支起上半身,浑身的骨头碎了,仍执拗地咬紧嘴唇,不肯答应师兄的告别。
他目不转睛,眼中唯有那人。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白翎举起的双臂间,有什么亮了起来。
起初只是一点星芒,如夏夜萤火。
而后光球扩大,和仙去山弟子廊舍的檐下,摇摇晃晃的引路灯一样。
光球的边缘开始燃烧,源源不绝的灵力从青年全身涌出,汇入其中。
他的两手间光芒愈盛,倒映在裴响漆黑的眼底,恍然似回到了牵手共舞的篝火前。
塔底的广场上,人群安静下来。
修士们率先发现了异样,一眼不眨地盯着塔顶,看那黑夜中的火光。
拜日神教的教徒们紧随其后,不敢置信地揉眼睛、抹脸,屏息凝神,注目于塔尖膨胀的光轮。
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可是一轮红日在全性塔的顶端升起,是太阳——新生的太阳!